刚把维修工送走,吾若梅脑子里转着姑姐和小姑子的打探。她们这么关心我来上海,一定有用意。不会是?她想着想着,心里不由地忽悠一下悬起来。如果那样,可是太要命了。
不管怎么,先做饭。起码可以让圆圆早点吃上饭。吾若梅进厨房,望着早晨没来得及收拾利落的灶台,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灶台是一个用镀锌铁皮包着的,有桌子高低的双开门小柜子。柜子面上掉落着变色的菜叶油滴,酱油瓶醋壶和油瓶外表油腻腻的,一个简单金属架子上塞满方便面袋子。吾若梅看着,心里一阵怜惜涌上来。昨晚其实也看见了,没顾上细看。一个女孩子家,在上海打拼真是太难了。每天早早出门,晚上天黑回来,精疲力竭,哪有心情好好做顿饭。况且圆圆本来就不太会做饭。嗨,她长叹口气,妈妈不来能行吗。她怜爱孩子不容易,怜爱孩子独立能力越来越强了。看着憋窄的厨房,眼泪涌了出来。有一想到今天与护理部主任的见面,心里又豁然开朗起来。她忽然想给任桂珍打个电话或者微信。主要是突然想早点知道护理部雒霞主任的真实想法。虽然自己感觉雒霞主任会通知她,但有时候迫切心情一旦冒出来,压都压不回去。
想了想,还是先告诉牛素琴吧。
她这回没发微信,打了个电话。
老半天牛素琴才接电话。
“喂,素琴,我。我告诉你一下么。呀,今天我去那家医院了,嗷,还行,任桂珍我见了,呀谢谢你啊,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呵呵哈。真是老同事老战友。后来?是这样,和护理部主任谈了谈。雒主任也是退休的,她是上海一个三甲大医院的护理部主任,退休了。被这家新医院聘的。年轻人也有,不过,负责人目前嗨都是老人,呵呵,可能考虑到年轻人暂时拿不起来,对对对,需要老人们带带。呵呵。医院真是不小,住院部门诊都是独立的大楼。硬件条件是不错,关联就是软件还需要一个过程。”
牛素琴在那面祝贺了半天,言语中显出一些迟疑。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吾若梅以为牛素琴正有事,就想客气一下,把电话挂了:“你挺好吧,上海这面有什么事,尽管告我。一定尽力啊。在你的帮助下,我也一下子变成半个上海人了,呵呵呵。冒充的啊。咱们再怎么也是北方佬。当年前辈们闯关东,现在咱们闯上海,啊,哈哈。”
牛素琴笑了几声,突然停下来,犹豫一下,说:“我挺羡慕你的。孩子那么好,家里都挺好的。”
吾若梅赶紧谦虚道:“唉,好是好,其实家家都一样,也有烦心事。”她不想在电话上说家里的事。可是,这句话却勾起了牛素琴的话题,牛素琴语速加快了些,说:“真的,你都是那么顺顺利利的,不像我,烦心事太多。”
吾若梅心里一动。心想,牛素琴今天怎么了,先是吞吞吐吐的,现在又像是要不吐不快似的。平时两人虽然处的不错,但好像很少掏心掏肺的说心里话。牛素琴也不是那种口无遮拦的人。
突然,几乎是一瞬时,牛素琴嘟噜出几句让吾若梅感到很突兀的毫无准备的话。牛素琴用一种低沉的声音,犹犹豫豫地说:“你下月一定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吾若梅马上说:“没问题,你的大喜事,我就是再忙也要专门回去的,放心吧。”
“我是犹豫的不行,你说有这么个事。”牛素琴说了半句,停下来。
“啥事?”吾若梅有点心跳加速,一时不知该表现的着急还是无所谓。
“嗯,康谦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要参加我的婚礼。你说咋办?愁死我了。”
“康谦?”吾若梅失声叫到。康谦是牛素琴的前夫,吾若梅认识。吾若梅好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康谦和牛素琴年轻时,康谦为追求牛素琴,经常来科里。那时,吾若梅和曲春华也正处朋友。她和牛素琴在找男朋友上,也不免暗地里较劲。牛素琴的男朋友,也就是康谦,高高帅帅的,更使牛素琴得意的是,康谦是名牌大学毕业。牛素琴后来离婚了。不过,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为什么离婚,大家都知道,是康谦另有了新欢。
哪能说什么呢?吾若梅吃惊过后,吭哧半天问了一句:“康谦怎么能提出这种要求呢?”这句话是她斟酌后觉得最合适的一句话。
牛素琴后来的话语里,似乎并没有太多像她自己所发愁的含义。吾若梅凭直觉和对牛素琴的了解,牛素琴有点暧昧。牛素琴就是这样一个人。聪明要强,处处争强好胜,性格上与自己有相似的一面。也都识大体,最后觉得脾气都挺相投。这么想着,吾若梅不但没有半点欣慰,反倒是心境暗淡下来。嗨,人一过五十岁,有时候就容易迷信。冥冥之中,往往有意躲避着那些过去从来嗤之以鼻的算命呀运气呀。牛素琴由令人羡慕的婚姻,到离婚,到再嫁,这一路走来,吾若梅也油最初的艳羡,到躲之不及。当然,她并非躲着不来往,而是希望在经历上别相似了。她越来越信宿命。但命运有时候不由人。
牛素琴在电话里说的最多的就是:“我绝对不能让他来,那算什么呀,让别人怎么看?”
尽管吾若梅惊讶,不解,最后还是没说出个长短。这种事太难拿捏了,说轻了说重了都不合适。
吾若梅最后发愁地又把话题转回到了江城中西医结合医院。
“哎呀,又要说谢谢你了,可也有点发愁。为啥,你想,我退休都一年了,突然重返第一线,怎么适应,我想想真愁。不愁,我?哎呀,可不行了。不是咱们那时候了,年龄在这摆着呢。”正说着,她发现一个新电话打进来。是一种嘀嘀嘀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