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端午酒,分完粽子,接下来就要赛龙舟。
朱氏宗祠大门外,早已整整齐齐的排列一队青年后生,准备着开拔去赛龙舟。
仙霞贯有山,自然也有水。
光裕堂所在的村落前前后后,都有河流,只是溪流太小,并不能驾舟。每年的端午节,各村各姓都是需要到紫溪河里去赛龙舟。
紫溪河是贡江上游的支流,从仙霞贯乡穿境而过。
因为水陆交通方便,那里便成了一个墟市,形成一个村落。因为就在昔日的道观旁边,所以最初的村名也叫仙霞贯,后来才改名仙霞墟。
仙霞墟是仙霞贯乡的文化、政治、经济中心。
光裕堂宗祠所在的尾田村,离仙霞墟有三里多地,中间还隔着一道鸡公岭,算下来足足有五里路程左右。所以光裕堂的族人必须早早准备,赶到仙霞墟去参加龙舟比赛。
端午临近,光裕堂的小伙子早已操练了好些天,此时正憋着一股子劲,整装待发,十几个毛头小伙子身着整齐的无袖对襟短褂子,还有那宽大的灯笼裤,腰里扎着一块红布,个个抬头挺胸。
他们站在坪地上,列成两队,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清秀少年,比旁边的同年人明显要白晰许多,一白遮三丑,看着着实是俊秀。
这就是朱学休,此刻他的身前摆着一面环腰大鼓,是今年赛龙舟队伍的领队。
邦兴公满意的目光从眼前的众小伙身上一一扫过,又特意看了两眼自己的孙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各位大后生,是龙是虎还是虫,一场龙舟见分晓。接下来的赛龙舟,就要看你们的了。”
邦兴公没有多说什么,配着话语,飞快的对着大家做手势。“要是夺魁,回来之后每人一斤肥猪肉、两身棉花布,还有一身麻衣短打扮!”
话音方落,周边围观的众人顿时起哄,高声叫好,参加龙舟赛的小伙子们更是个个喜形于色,神情激动。
民国时期,物资匮乏,肉和布都是好东西,可以拿回家吃用,而且还有一身衣服留给参赛者自己穿。顾家又顾人,由不得小伙子们不兴奋异常,就如打鸡血一个样。
邦兴公见大家都满意,这才轻轻的点头,示意出发。
就这样,参赛的十几个小伙子坐着牛车在前,邦兴公和谢先生一起共坐着另一部牛车在后,敲锣打鼓的离开了光裕堂祠堂。
“咚锵……,咚锵……”打鼓,打鼓。
“嘁咚锵……”又打鼓。
“咚锵咚锵嘁咚锵!”敲锣打鼓就是这个调。
“咣……”这一下是铙锣!
古道大马路,队伍蜿蜒、声乐连绵,早已引得附近的村民们夹道相看。更有胆大的客家妹子、羞涩的新嫁小媳妇,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悄悄的讨论着队伍人群的长相样貌、精神气质等等。言语之间,远远的指指点点。
看到有人围观,参加比赛的小伙子们更是卖力,个个表现的大公鸡一样,朱学休更是存心卖弄,面前的大鼓敲的砰砰响。
“大少爷,对面大门边,有个妹子正看着你。”
正敲得起劲,就有人来打岔。不用看,朱学休也知道那是‘番薯’,也只能是‘番薯’。
“大少爷,前面有个妹子看着你。”
“你看看,那妹子眼睛好大,人也长得标致。”
‘番薯’用手比划,说得有模有样,连对方的样貌都说了出来。其间,更是用胳膊蹭住朱学休,对着他朝着对面呶嘴示意。
‘番薯’这样说话,朱学休却是不敢轻易相信,都说老实人不骗人,但是老实人一旦说起谎来那是骗死人。
‘番薯’虽说憨厚,经常都是一本正经的让人讨厌,但有时候也会恶作剧,让人防不胜防。平时不打紧,但是今天这样的大场面,要是信了对方的话,那就只能是有鬼了。
“咚锵咚锵嘁咚锵!”
朱学休的心里猫爪一样,但就心挺着不抬头,一边打鼓,还不望拿眼睛斜斜地瞥了身边‘番薯’一眼,勾起了弯弯的嘴角,目光是冷冷的,坏坏的,带着嘲讽和不屑,隐隐的还有几分挑衅。
“就你这小样,还能骗的了我?”朱学休这样想着,自以为高明。
‘番薯’则一心望着对面,根本没有察觉,但是却是看得来劲,手指着对面,嘴里说起来更是煞有其事。
“你看,你看……”
‘番薯’两人放光,说到这里更是用胳膊顶了朱学休一下。“她两眼眼睛又大又亮,里面有水一样,闪啊闪的,好像会放光一样!”
‘番薯’说的又快又急,说到急处,蒲扇大的手掌就拍到朱学休的胳膊,登时把他的鼓点打乱。气得朱学休当场就扔了手里的鼓锤,瞬时鼓起了牛眼睛,一腔怒火登时就泄了出来。
“死番薯,你他么的欠打是不是?打个屁都跟着我,你没看到鼓点都被你打乱了么!”
“你跟我了五六年,连我喜欢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还能知道人家两眼会放光?”
朱学休口沫横飞,泡沫星子喷得‘番薯’满脸都是。
要是动手,‘番薯’和朱学休还有得一拼,发起狠来,他还能占点优势。但若是动口,十个‘番薯’加起来,那也不是朱学休的对手。
“你那眼神就没点利索劲,老母猪都能被你说成赛西施。还生的蛮标致呢!”
朱学休说到中间,更是故意的尖言细语,拖长着声调,模仿着女人一样的说话,以此挤兑‘番薯’。
“就算有,依你那实心眼,你他么早占住了,还能留着给我?”
这嘴巴忒毒了。
“哈哈哈……”周身边的一众小伙哄然大笑。
‘番薯’也是急了眼,一对眼睛鼓的一对田螺一样,又大又圆,张开嘴,就想分辩几句。
“你……”
然而——
话刚出口,‘番薯’就看到了一个硕大的拳头飞了过来,拳打脚踢。
看到这样,‘番薯’赶紧的头一耸,脖子一缩,两只手飞快的搭在了脑袋上,围成一圈,挡着朱学休的拳头。
两人动手不是一回两回,两个人的路数,彼此都很熟悉。‘番薯’只要把最重要的头给护住了,然后脚下看着对方的踢腿,进行闪避就是。
‘那跟采茶戏里跳舞差不多!’‘番薯’是经常这样说,表达自己的不屑。
大少爷的拳脚是不用太担心,但是一张嘴却是太重磅了,‘番薯’只感觉脸面上火辣辣的一片,恨不得地上有条裂缝,好让他给钻了进去躲着。
只是想了想,‘番薯’心有不甘,抽空又瞅了瞅对面,顿时眼前大亮。
“别打,是你自己不讲理。再打我还手了。”
“不信你自己你看看她是不是在对你眨眼睛,就在那大门口,还穿着一条绿裙子!”‘番薯’手指着对面。
‘番薯’就是认死理,错了的时候他不说话。但是只要他觉得自己有理,什么时候都不肯认错,强辩到底。
‘番薯’不认错,朱学休也有些奇怪。见他现在还进行嘴硬,敢抬手指认,想了想,觉得可能是真的。
“难道真有?”朱学休心里这样想着。
每个年轻的小伙都是一个骚包,没有不喜欢被人关注的。不管面上怎么样,心里总是有几分得意。如果当当关注他人的是一位年轻标致的妹子时,心里那更会是骚的不得了。
“我长这么帅,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有个标致的妹子正对着我眨眼睛,准备着三笑留情呢!”
“嗯嗯,就是这样,肯定是有的,呵呵!”
朱学休心里无不得意的想着,只差没有流口水。
只是心里骚动,朱学休的面上却是始终不动声色,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偷偷地顺着‘番薯’手指的方向瞄了过去。
然而——
只是瞄了一眼,朱学休的脸色就变了。
对面的确有一座大房子,大门是红的,墙体是青色,墙角根上还有用白色石灰刷的装饰,典型的青砖大瓦房,煞是好看。一切都如‘番薯’说的一个样。只是唯独没有的就是‘番薯’嘴里的那名穿着绿色裙子,对着大少爷眨着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准备三笑留情的靓妹子。
“艹……!”
又被骗了,朱学休忍不住的,粗话爆口而出。
一对明亮的双眼登时鼓成了牛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番薯’。抓起鼓面的上鼓锤就朝着对方的大屁股捶了过去。
“番薯,你这是找死,居然敢骗我!”
拳打脚踢。
又见拳打脚踢,又见采茶戏里的扭屁股,牛车上的一众小伙子见到他们闹了起来,纷纷起哄、鼓噪,哈哈大笑。
见多了,根本没有人劝架,都在叫好,吹着口哨。
只有‘番薯’抱着头、跳着脚,在牛车上扭来扭去,跳大神一样,嘴巴里还要硬挺。
“没有,我没骗你,那是你看慢了,刚刚还在的。”
‘番薯’反复念叨着,不过朱学休却是不肯轻易罢休,只感觉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样被‘番薯’给毁了。
‘番薯’的屁股很肥,打起来手感挺好,肉肉的、墩墩的,很有弹性,每打一下都是晃啊晃的,很有节奏感。
拿着鼓锤打,手掌还不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