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休站在树下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太阳都快下山了,‘番薯’才在山道上出现。
看见‘番薯’霜打过一样的神色,朱学休忍了忍,但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你就非得站在那里不动,等老朱公把你捉住,好让别人晓得我到那偷西瓜去了?”
“你就不能醒一点?”
朱学休怪着‘番薯’。
‘番薯’本来就低着头,被老朱公训了一顿,如今朱学休这一怪罪,‘番薯’头低的更低,不过嘴里还是低低的,咕咕嚷嚷了一句。
“老朱公老了。”
只是一句,没有说其它,不过这话一出,朱学休立马就哑了火,嘴角发苦,只能咂巴了两下嘴巴,瞪过一眼,再也不好说什么。
然后,转身就走。
“洗澡去,去火!”
运气不好,都是有邪火,朱学休觉得必须要洗一洗,去去霉气,从早到今就没有顺利过,按理接下来,轮也应当是轮到他顺利了。
“别,别洗澡!”
听到要朱学休要洗澡,‘番茄’赶紧劝住,看到对方嘴里说着洗澡,但人却是顺着山脚下的小路往上走,‘番薯’就晓得朱学休这是想去游水。
仙霞贯算是半个水乡,但乡下对小孩子下河戏水抓的很严,不管是谁,只要看到了河里有小孩子脱了衣服在水里,直接提出来见家长。
只要被抓住了,从来就没有轻轻放过,竹蔑子炒肉已经算是轻的,煤渣上跪膝盖那才是最常见,比后世的跪键盘差不到哪去。
至于成年人,想要在河里戏水,那也必须等到天黑,不然就是败坏风气,带坏别人小孩子的大帽子就会落到你的头上,若是犯了这一条,比直接带小孩下河游水更严重。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只要敢下去,后果都很严重,不过朱学休也不是没有下过水,只是一般都是在天黑以后的晚上,只要有那么五六七八个人,家长都不爱管。
因为光裕堂村前村后的几条小河沟水不深,半大的孩子站在水底最深处,总能露出半个头。怕的是那种不懂事的,只有几岁、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偷偷摸摸下水,要是没人看住,一个二个的摸到水里,倒在水里就容易出事。
朱学休根本没有理会‘番薯’,只是顾的往前走,‘番薯’最后还是没有拗过,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朱学休身后,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往采山口摸去。
采山口就是采山山下的一个关口,地势先窄后宽,光裕堂在这里建有一个水坝。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过了关口再往北,那就不再是光裕堂的村落所在,更不容易引人注目。
‘番薯’像做贼一样,跟在大模大样的大少爷身后,就犹如后世的地下工作者一样,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打转,生怕有人看到了他俩,心虚的很,让朱学休很是看不惯。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像个婆娘一样!”
“没偷没抢,你又怕什么?像你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人,想着要做坏事!”
朱学休数落着‘番薯’,挺胸收腹,对着‘番薯’就说道:“看看我,像我这样,挺胸收腹、抬起胸膛,正儿八经的走。不知情的肯定以为我是去练枪或者其它,谁能想到我是去玩水?”
大少爷说的,‘番薯’都懂,但是他就是做不出来那个样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番薯’是一副虚心的样子。
看着他这样,朱学休莫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重新恢复一脸痞样,又贼又贱,嘴里带着坏笑,回头走到‘番薯’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巴。
“没吃饭那,走快点,你没闻到我一身都馊了么。你也一样,过会好好玩会!”
“别,我不下水,要玩你玩去,我帮你看着就好。”
‘番薯’不笨,朱学休一脸的坏笑早已被他看在眼里,他已经打定主意,他就在岸边看着,打死也不下河。
这个时候要是被人看到、捉了,回家跪煤渣估计都是轻的,要是被叔叔婶婶知道他‘怂恿’大少家下河玩水,估计会有好一顿打,不管他有没有这样只做他下了水,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这样。
“没劲,赶紧的吧,趁着没人!”
跟班便秘一样,朱学休心只能放弃,说到底,他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顺着河道往里走,出了坡下村,过了蒲坑,转过弯就到了关口。
关口也有几户人家,其对面就是尾田村,太阳红彤彤的,已经落下了一半,但地面上完全不热,只是朱学休的心热罢了。
两个人很快到了水坝边,轻车熟路的选择了一个棵大树边上,河边有几簇黄竹长势喜人,竹高叶密,河边的沙土上还有几片菜地,正好可以挡住他人的视线,不容易被路边上人来人往的人群看见。
朱学休也是知道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这时候下河里太过扎眼,他本来也不是为了玩水,只是今天太霉了,连续被瘪、虚火旺盛,所以想着一个人静静,所以扎进水里后,猫在水里半天没动静,偶尔才无意识的搅动一下,舒展手脚,保持体温,。
整个河滩静悄悄,河水微澜。
落日的余晖撒在河面上,一片金黄,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有了雾影,山脚下、路边上,各家各户都有炊烟升起,白色的炊烟笼罩在山谷中,田野、河岸一片朦胧。
时间已经差不多,既然不是吃过晚饭来的河里的,现在肯定要回去吃饭,朱学休想着上岸。
没有游水,直接站在水里边往河岸上走,想着穿上衣服,走着走着,朱学休就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有人在望着自己、在偷窥。
扭过头,就看到河边树下的菜地里居然有一个小男孩正眼钉钉的看着他,满眼亮晶晶。
正蠢蠢欲动的往河边上靠,一双眼睛溜溜的打量着朱学休,显然就是想到河里玩水。
“不好!”
朱学休暗叫,心里糟糕,赶紧的对着对方扮了个虎脸,阻止小男孩下水,顺手又在脚底下摸了块河卵石,朝着树底下走神的‘番薯’扔过了过去。
“嗖……”
一声轻响,河卵石打中了黄竹簇,‘番薯’就坐在黄竹叶下,听到响声后当即就站了起来,然后顺着朱学休的示意和目光,‘番薯’就看到了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打着赤脚走在河边的泥沙地里,脚步又慢,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的个子还没有旁边菜地里的茄秧高。
雾影朦胧下,若不是朱学休提醒,‘番薯’根本就没法注意到那是有个人站在那里。
见此,‘番薯’当场就变了脸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朱学休下河游水,被别人看到了事不大,但是要是出现小孩子,那真是有理无处说去。
尤其是这小孩子还在想着往河边走,越走越出,就在他的二三步远,就已经有个小水潭,水不算深,但是淹在这小男孩肯定不在话下。
我的天老爷!
‘番薯’来不及,跃身而起,只是几个鹊落,就赶到了小男孩面前,一把扯在怀里,抱到离河边远些的菜田里。
到了这里,小男孩还不罢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总想着往河边上走,‘番薯’赶紧劝住。
“你还小,不能玩水,不然家里人会打你。”
“快点子走,别在这里呆着,不然这里会有老虎,呜……呜……呜……,会咬人。”‘番薯’张大嘴巴,张牙舞爪的吓唬小男孩。
“说不定还有山野人,抱着你……这样,啊……,一口就把你吃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总归是要先吓住。
仙霞贯吓唬小孩一般都是鬼怪、老虎,还山里的野人,这些都是大杀器,传得神之又神。更何况‘番薯’还张牙舞爪的配合着两只手,吓得那小男孩子一愣愣的。
过了,‘番薯’才觉得不对劲,有小孩子出现在这里,那么他的家人呢,按理应该也就在附近。
“对了,你是谁家的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屋里的大人呢?”
“告诉我,我把你送回去。”
‘番薯’嘴里说着,就扯着小男孩往里走,正要扯远,那小男孩就哭了起来。
“哇……,哇……!”
“哭什么啊,这么大个了,快点儿回来。”
小男孩一哭,马上就有人应了,就在不远的菜田里,只是中间许多菜地,也不知到底是在哪一块菜地里。看不清对方是谁,听声音是个中年妇女。
听到声音,‘番薯’面色一变,果然,那小男孩听到有人应,张嘴就说话。
道:“婆婆,有人要打我。呜呜……。”
“呜呜……。”
只是喊了一声,那小男孩就哭的雨打梨花,停都停不住。
“谁,谁要打我孙?”
不远的菜地里当即就直起了一个人,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妇女。
哪家的孙子不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
听到有人要打她的孙子,表嫂立马就不乐意了,站在菜地里,远远的看见‘番薯’,就对着他嚷嚷。
“你……,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打我孙啊,小孩子不懂事你不知道的么?”
表嫂连连发问,小男孩立时知道来了帮手。
有了奶奶,小男孩还怕什么,更是哭的大声,婆婆的喊个不停!
“婆婆~,婆婆!”
“呜呜……”
小男孩痛哭,让那中年表嫂以为孙子遭了毒手,心里一惊,赶紧的快步冲了过来,一路小跑,两个胳膊不停的甩动,远远的,嘴里就大声喝斥。
“告诉我,你是谁?我找你家大人说理去!”
“这么大了还打人,没天理了!”
“惨了……”
朱学休一惊而起,心里暗呼,刚刚套上裤子,来不及锁住裤腰带,一手拿着短衫,一手提着裤头,一下就拐进了河对面的菜地里,不见了人影。
‘番薯’见此,也有心想跑。
只是身前小男孩就站在河边上,还使劲的哭着。他不敢贸然离开,就怕对方生出意外,一个不注意就栽进了水里。
要是以后有人说他有意推小孩子落水,那真是有理都没处说去。
“别哭,赶紧的回去,让你婆婆不要过来。想玩水可以,等你长大了我再带你来!”
‘番薯’早已是心里发慌,急得直跺脚,对着小男孩好言相劝,只求着把眼前的爷爷快点打发了,好让他就此离开。
“走吧,快走!”
‘番薯’推搡着小男孩,让对方不要再靠近河边。
然而——
就在这时候,表嫂的声音就到了耳边,离他只有十几步远。
“什么,你居然要带着我孙玩水?”
“这么小就想带着他下水,你还有天良不?”
表嫂很快就看清了面前的形势,看到孙子平安无事,当即心定,停了下来,就站在田埂上,一手叉着腰,一手还拿着小镰刀,对着‘番薯’指手画脚。“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后生,我让你屋里大人管你去,这还有天理不,居然敢带坏我家小孩子,想着带他玩水!”
“要玩水你到你自家的尿桶里玩去,不到这来,祸害我家的细人儿,带坏风气!”
现在,三寸小裤直接有,大腿沟都遮不住,还美其名曰我可以骚,但是你不可以扰,但是在当初的那个年代,却是我可以随便看,你就是不能骚。带坏风气的罪责谁也担不起!
“我的妈呀!”
看到表嫂到了眼前,还说的这么呆怕,‘番薯’一声惊呼,撒腿就走。
表嫂看到‘番薯’逃跑,这还不放过,嘴里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呼喊
“别走,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后生,我让你屋里大人管你去!”
中年表嫂叉着腰,虎虎生威,‘番薯’落荒而逃,跑的比兔子还快。转眼之间就拐进了一处菜地里,再也不看见人影。
这种会带坏小孩子的人,那就是彻彻底底坏的脚底流脓,坏的彻底!
“呸……!“
人都不见影了,中年表嫂还远远的对着朱学休和‘番薯’的背影啐了几口,过后,才扭头打量着自家的孙子。
小男孩一脸委屈。“婆婆……”
“别哭,再哭就成女人了,就像妹子一样,撒尿都不能站着撒!”
表嫂训完‘番薯’,转过脸接着训孙子,过后,又蹲下来,帮着孙子抹去眼泪。
不过她嘴里的话刚刚说完,地头里就传来了其他人的笑语。
“毛嫂,你孙子要是变成女人,变成了妹子,那就不是他哭,而是你哭了。哈哈哈……”
乡下人一般中午和下午都不到菜地里,只有清晨和傍晚的时分才会到菜田里打理。看到又一位表嫂出现在菜田,年轻较轻,毛嫂见到对方丝毫不以为怪,对着那挑着一担尿桶的表嫂就说道:“妹子这是说的哪的话,他要是变成了女人,要哭也不是我哭,而他爷娘哭去。”
“我进了他家门,传下了他爷佬(爷佬就是父亲),就不亏他家老祖宗。他爷佬要是没崽,那是他爷佬的事,……”
两位表嫂就在河边的菜田里打趣说笑,交谈起来。
说了几句,那后来的表嫂才问道:“刚才是谁在河里玩水,看着人了吗?”
“看着了,就是大少爷和‘番薯’两个。”
“是他们?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来呢,一直在问着。”
“呵呵,我能认不出来吗,这乡里乡亲的眼面前几个人。我嫁到这里也二十几年了,刚出生的不敢说,这十几岁或更大的我哪个不认识?”
毛婶嘴里笑道:“天黑,我初时也是没有认出来,不过大少爷没穿短衫,细皮白肉的。”
毛嫂说的很肯定,道”“除了他,我们这附近还能有谁那么白,比个妹子还白三分。‘番薯’更是牛高马大,分开我或许不敢肯定,但两个人凑一起,绝对不会错!”
“我这是看到了他没穿短衫,这才没好意思追过去,远远的站着说了他们几句。咯咯……。”
想起大少爷落荒而逃,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毛婶眉飞色舞,像打了胜仗的母鸡,得瑟的咯咯不停。
后来的表嫂也是一脸笑意,吃吃的笑着。
“咯咯……”
“咯咯……”
ps:这一章,有没有让你想起,你当年在家乡玩水时被乡亲们发现,落荒而逃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