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骑着马,又走了差不多四五里,就到了一处山坳。
山坳里,果然有人在唱歌,只是人不在山坳里,都在山岭上,歌声悠扬,整个山谷都在回荡。
“哎呀嘞~”
“八月里来是中秋(嘞),妹妹好比月亮光(哇);”
“阿哥就是天上星(哟),夜夜陪妹到天光(啊)。”
一方水土一方人,一方山水一方情。
九山村与陂下村虽然只有二十里路,但这山歌的调门却是有些不一样,这是一首情歌,以中秋明月形容自己心爱的姑娘,并表达自己心中的爱意。
小伙子这样唱出来,那月亮光一样的姑娘,此时此刻肯定就在他身边,深情相望。
虽然这样唱出来,但朱学休相信这对有情人肯定是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猫着,勾搭成(女干),身边没有其他人。
要不然,他们纵然是再大胆,也不敢这样对唱。
什么东西,都讲究气氛,一旦有人开了头,想停一时也停不下来。唱山歌更是这样。
有人唱,有人和,长腔短调,山谷里的歌声音不绝于耳。
“过了一坑又一坑(嘞),过了一岭又一岭。”
“路边鲜花系野生(嘞),地上石子硌脚板。”
……
一首首的唱过来唱过去,听过来听过去。
朱学休等一伙人没感觉这些歌声有什么不一样,虽然中间有妹子在唱歌,但就是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大不同的地方,不都是那样的腔调么?
难道是山下问路的妹子没有说实话,夸大了事实?
一伙人正在疑惑,就又听到山腰上有人唱起了山歌。
“山上山下起山坡(嘞),山前山后芦芨多;”
“山前山后有山水(耶),山民山上唱山歌。”
声音清脆,歌声悠扬。犹如黄莺出谷,让人眼前一亮。
难道是她?
小伙伴们坐在马鞍上对目相望,正拿不定主意之际,又是一首唱了出来。
哎呀嘞~
要唱山歌只管来(嘞),拿张凳子唱起来。
唱到鸡毛沉大海(哟),唱到石头浮起来(浮起来)。
太阳落下有月亮(耶),月亮落下有太阳(啰)。
一只一只又一只(呀),唱到雕儿落下来(落下来)!
呃,听出味来了,黄莺出谷。
就是她!
后生仔们不约而同的点头,相互看着,最后才看着朱学休。
不过,大少爷却是有些蒙了,他感觉自己当初听到的歌声没这么好听,现在这感觉完全就是翠鸟鸣啼一样,听了让人舒畅,就好像百灵鸟要歌唱,根本不是那天在鸡公岭时,朱学休听到的歌声能相比远远不如。
难道是心境的不同,还是这山歌就是要在山里唱?
朱学休不清楚,不过他心里想着的是,要是那天蓝念念唱出了这种水平,朱学休说不定当时就把她认了出来,哪怕是过后,肯定也能想起是她来。
只是……
只是这是那天唱歌蓝念念吗,‘番薯’是不是打听错了,彼蓝念念非此蓝念念,会不会弄错了?
朱学休心里忐忑,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身边的‘番薯’。
“番薯,你……”
正要问话,谁知话还没有说完,身边的伙伴们就已经开始喊了起来。
“喂,蓝念念。”
“蓝念念,是你吗?”
“……是你吗?”
山谷里声音回荡,然而喊了好几声,过后许久都没有人回腔,喊过之后,山谷里更寂静无声,不要说当初的山歌声,连鸟叫声都没有听见。
众人没有办法,只能再喊。
“蓝念念,你在哪?”
小伙子们鼓着喇叭,对着山上大喊,山里山外一阵回音,久久不绝。
“蓝念念,你在哪?”
“……,你在哪?”
“……,你在哪?”
唱山歌的正是蓝念念,她顶着一顶小斗笠,斗笠上垂着一块黑色的面纱,听到有人叫他,此时正看着山下。
蓝念念注意到山坳里停着的六七匹马,不过她却没有急着出声,等看到马背上的有一个身影感觉有些熟悉,想了想,这才开口回话。
“你是谁呀,来做什么?”
“你是谁呀,来做什么~”
声音回荡,落下山坳里,几个人顿时就乐了,果然是她!
“这是我们大少爷,特意来看你。”
“这是我们大少爷,特意来看你~。”
不用朱学休说话,跟班们个个奋勇争先。
“果然是他!”
确认没错之后,蓝念念就把手里的黑纱重新放下,再次遮住脸,转再次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怎么都这样,先问有什么事,按习俗不是应先别的吗,比如说相互问候一下,然后请进门,不对,是请上山?
听到问话,朱学休一愣,面上就黑了。只是他还没有回话,其它几个人已经乐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小伙子们挤眉弄眼,对着朱学休发笑,笑得前仰后翻,挤眉弄眼。
朱学休没理睬这些荷尔蒙过剩的损友,跨腿下马,就在马边上整过衣衫,想着要上山。
谁想,就在这个时候,伙伴里有人先他一步,快嘴说了出来。
“他来看看你够不够【sao】,骚情不骚情……”
这话一出,山谷里顿时为之安静,过后,小伙伴们纷纷哈哈大笑,笑得起劲。
“哈哈……”
“哈哈……”
这回,连‘番薯’也没有憋信,满脸通红,不过是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蓝念念在山上一听,一张俏脸顿时就拉了下来,黑的无法再黑,转过身,再也不看山下一眼。
朱学休也是头大,没想到了这里还有猪队友,专门做损事。
这谁啊,这是谁啊!
朱学休不记得自己有带那个猴头来,怎么还有人这么不开眼,一伸手,就把对方从马血拉了下来,提在手里一看,依然是嘴下没毛,不过却不是当初差点凑到他脸上的那张猴脸。
“你吃多了?……没事发什么癫,神经病!”
朱学休两眼一瞪,翻着白眼,将对方扔地上,再远远再次瞪过一眼,对着他踢了一脚,这才余怒未消的鼓着眼珠子,转身向山上走去。
这一下,几个后生才回过味来,赶紧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到朱学休上山,更是不敢怠慢,留下两个人看着马匹,其他几个人都随着朱学休上了山。
山道蜿蜒,不过却很好,只要是被人踩的光秃秃的地方,那肯定就是有人经过,就是路。
越往上走,山路越来越小。
朱学休晓得自己走的不是主路,所以到了半山腰,看不到脚下的路之后,也就不再找路,直接顺着当初听到声音方向找了过去。
山坡的树林里,密丛中,正有一个身影手里拿着镰刀,弯腰,起身,砍柴、割芦芨。看着像是个妹子,走近去一看,果然是个妹子。
“蓝念念,是你吗?”
走到对方近前,远远的问了一句,不过对方却是没有出声,脸上带着面张江,更是看不到脸。
不过,朱学休凭此一下,就已经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对方就是蓝念念,不然对方早就说话了,会告诉他不是。
蓝念念没有说话,朱学休也就没有再问,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她身边,三五步的距离,赖着,他知道对方这是在气头上,不会和他说话。
忙了一会儿,不到二十分钟,蓝念念开始把松树毛收拢在一起,把树枝削平,摆在地上,然后收集在阳光开晾开的芦芨(芦芨就是狼萁草,也是一种中草药,赣南长的满山遍野,晒干后可以用来生火,当柴烧。),最后再把松毛铺上去,接着又是放上芦芨,树枝。
见到这样,朱学休赶紧上前帮忙,把柴枝按住,并将地上的勾绳顺手递给了对方。
“拿着。”
蓝念念嘴里没有说话,看到没看他一眼,默默接过勾绳,把柴堆捆起,一膝立着,一膝跪在柴上、按住,然后用力的拉着绳索,收紧。
“悉索,悉索……”
绳子响过,柴捆越收越实,拉不动了,蓝念念才把绳子打个结,并把绳尾挂在勾上,然后把柴捆立在地上,转头找到旁边带来的挑杠,对着柴捆中间用力穿,试图开出一个孔洞。
这样做,有便有过会挑担时,挑担用的挑杠可以更快更稳的叉住柴火,不会轻易溜担,也省力气。
朱学休见到,又赶紧上前,帮着对方扶稳柴捆,好让对方发力,有他的帮忙,蓝念念很快就打好孔洞,挑杠挽在手里,抬高,用力掂了掂,感觉捆的扎实,没有松松垮垮,这才又接着捆下一把柴。
朱学休看到,又是帮忙,等对方在新的柴捆上再次开过孔洞,两把柴都弄妥当了,朱学休这才开口说话。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你,感谢你那天在鸡公岭提醒我。”
“谢谢!”
朱学休真诚的感谢着,不过蓝念念却是不说话,低着头,把刚刚割好的芦芨在阳光下晾开,晒一晒,这样挑回家时就不会有露水、湿气,要轻不少。
过后,蓝念念才抬起头来望着朱学休,朱学休见到,赶紧抬头挺胸,与她对视。
蓝念念虽然戴着斗笠,斗笠上垂着黑纱,但黑纱并不厚,它只是防脸、防眼睛,但总归是要视物,不可以太厚,朱学休透过黑纱,看到了她的眼珠子在转动,黑白分明。
“都过去几个月的事了,还谢什么。”
这话一出,朱学休顿时闹了个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