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兴公在算计,方萃行也在算计,不过他不是和孙子的算子,因为他的孙子还在儿媳妇的肚子里,不知男女。
方萃行是洋田村方姓人的族长,但流石坑和石坑二个村的方姓人已经分支,所以并不归属洋田村。
和方萃行一起算计的是他的儿子方民平、方民安,‘奕祀萃民贤’是仙霞贯方姓人的传承辈份。和许多人一样,正如邦兴公和朱学休一样,他们父子的名字也是按照族谱辈份取名。
方民平为长,不知是在肚子里,还是因为出生后母亲没有奶水,喝的羊奶长大,人虽不笨,但为人做事总是慢人一拍。
方民安是次子,正是周祀民嘴里那位定亲了还和别人家的妹子不清不楚的那位,也和方天成一样,从赣县刚刚求学归来,而且比对方还早一年回乡。
仙霞贯崇文重教,只要有点文化的人总是吃香,当然,大国一直都是这样。方名安生的一表人才,如玉临风,很得妹子的喜欢。不过时隔一年多,他总算是结婚了,妻子刚刚怀身子。
方氏一族在仙霞墟也有店铺,虽然比不光裕堂,但方姓人口众多,而且洋田村的地理位置更接近仙霞贯(观)、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洋田村方姓人的店铺数量还是很可观,除了一些偏门的生意,只要热闹的行业,都有掺一脚。
看着手里的账本,尤其是最在意谷米行收支,方萃行的眉头一直皱得紧紧的,心里计算着与往年的差距。
方民平坐在父亲的对面,手里空空,呆呆地看着方萃行,看到父亲皱眉,他也跟着皱眉。
方民安坐在侧手边,手里捧着一盏清茗,悠哉游哉。
他们面前的桌子摆着一个果盘,一样放着几个新鲜的桔橙,旁边摆着一个果盆,盆里有些葵花籽、蚕豆。
赣南是桔橙之乡,民国时期保鲜、运输能力弱,大冬天的也只有本地产的一些水果能用来吃喝待客,比如桔子、橙子、马蹄等等,只是马蹄卖相不好,很少有人拿出来待客,更多的还是一些干果、花生和豆类。
方名安捧着茶盏,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又看看兄长,不知不觉,一对清秀的眉毛就弯了起来。
方名安因为多喝了墨水,读书的时间在仙霞贯周近大姓人家的少年一辈,几乎可以排号,数一数二,他自认为有点儿文化。在整个仙霞贯只有比他高一辈、年纪长一轮的朱贤德可以稳压一头,其他的人都排在他身后。
因此,方名安一直以朱贤德为榜样,想着能和对方一样,以后可以为官一方。回乡两年多,一直托关系、找门路,见到的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久而久之,方名安也变的眼高于顶,不但全仙霞贯的年轻人没有几个能看眼,连自己的父亲、兄弟也是一样。
兄弟不用说,那就是一个“呆子”,父亲也为了那“三瓜两枣”机关算尽,结果最后大部分给了别人,自己家里只落下汤不汤、寡不寡的一副“淡水”。
“怎么了?看你们这眉头皱的……!”
方民安说话时皱着眉,嘴角微翘,带着笑容,嘴里风轻云淡似乎是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眼神中却闪着一丝丝的嘲讽和轻蔑。
知子莫若父,方民安这般神情,父亲方萃行自然是收在眼里,不用细看,就晓得次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听到他说话,方萃行轻了眉头,抬头看了一起次子,眉头更皱。
方萃行皱着眉,看着次子,只是不知为何,想了想,又放下了脸,一脸平淡。回道:“除了新买的田,谷米行的生意变差了,其它的店了生意也变差,比去年还要差几分。”
“生意更差?”
方民安一愣,随后就笑了。“爸,我们这样逼迫别人,有人能和我们亲近才怪。”
“做生意,不仅仅讲诚信,更讲交情,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指望着别人和我们亲近?除了我们自己族里的人,还有谁肯粜谷米给我们?”
“再说了,福田面几家也是有谷米行,他们自己的粮肯定不会粜给我们,就算要粜到别家,肯定也会先选择光裕堂。毕竟人家门面大,生意也做的厚道,不比我们几家信誉差。”
“以前我们不作为,这些年一直被光裕堂压着,老百姓恨他收的太多,所以把谷米粜到我们几家。现在邦兴公缩着、我们在动,这一正一反、一静一动,恰恰让他们发现以前恨的咬牙切齿的邦兴公莫名其妙就居然变成了好人,我们就成了坏人!”。
“呵呵……,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生意能好就是见鬼了!”
方民安说到这里,嘴里嘿嘿的笑,眼光扫了旁边坐着默不作声的兄长一眼,然后又对着父亲说道:“爸,既然扯下了面皮,要做这擢心事,那就别谈什么生意。正正经经的多买点田回来才是正事,堤内损失堤外补不就是讲的这个?”。
“把田都变成自家的了,连本钱都省了,一本万利,运气好,还能吃个几百年!虽然现在大头被别人拿了去,但是往后,这田不都是我们自己的么,连族产都不算。”
方民安虽然是对着父亲说话,但是一双眼睛却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大哥,说过之后,不知不觉之间,嘴唇又翘了起来,他相信兄长肯定还在苦苦思索。此时他的无焦的眼睛也证明了此事。只是他们的父亲一直认为大哥有内秀,虽然很少当面表态、出谋划策,但事后想出来的点子从来不差,让方萃行一直对长子另眼相看,从不简慢。
再次看到儿子这样,方萃行忍不住的又想发作,他看不得次子拿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大哥,这比拿同样的眼神看着方萃行自己,方萃行心里也不会这样难受。
只是转念想想,次子一向很少关心族里和家里的事情,一心只读圣贤书,从赣县回来之后也是很少傍家,一天到晚在外忙着,今天能讲这么多,还是头一回。
方萃行想到这里,不想打击方民安的积极性,于是强行忍住心里的不快,缓和了许久,才让自己的脸色变得好看些。
嘴里缓缓说道:“你说的都不差,只是我们靠光裕堂靠的太近了,整个南边几乎都是和他们亲近的,又占住不放。”
“这样占一下,我们想买田,能动手的地方就不多了,收了一年多才收到两千、不到三千亩的样子,这还比不观田和福田。”
“他们虽然位置偏点,但是至少没有那么多碍手碍脚,唉……”
方萃行摇头叹气。“和乡亲们撕破了脸,到头居然没得到捞到多少,除去面那些人,剩下的……。”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