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翻山越岭的走小路,而是顺着大道走,九山村离高田村足有三四十里的路程,中间还要从陂下村村口以胶仙霞贯(观)路过。
既然是为了看戏,为了早些赶到目的地,朱学休这次选用的是马车,而不再一味的求平求稳的驾驶牛车。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从陂下村出发,向西行走近二十里,一大早赶到九山村,载蓝念念姐妹俩,然后调头东南到仙霞贯(观)吃早饭,随意在墟市买的些包子油条入肚,过后是北,赶向高田村。
高田村作为仙霞贯地势最高的一块“田”,人口相对要少些,但正值初六,是高田墟的墟日,又恰逢真君老爷生辰,所以四面八方的人都往真君阁赶,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小斧头一开始也觉得好热闹,好奇的不得了,坐在马车里不停的张望,只是慢慢的、慢慢的就没有了兴致,因为他发现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大姐什么时候和大少爷变得这么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不晓得?
小斧头一连串的疑问,眼睁睁的看着坐在最前面的朱学休和蓝念念两个。
今天朱学休没有单独骑马,也没有让其他人赶马,‘番薯’也被他赶到一边,骑着马匹在一旁护卫,马车就只有四个,朱学休和蓝念念姐弟仨。
朱学休在行辕驾车,蓝念念紧挨在他的后面,脸尽是喜悦,时不时的顺着帘布缝隙往外看,看看四周,再看看他。
朱学休赶着马车,不能太分心,无法时时看着蓝念念,但他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的视线,每每回头,总是能与她的目光相接,巧笑嫣然。
两个人、男女之间,就这亲勾搭成奸,大白天的秀恩爱、撒狗粮,看的小斧头大是恼火,脸觉得能拧出水来,黑之又黑,一路黑着脸不曾说过一句话。
等到了高田村,朱学休托着蓝念念下车,然后只是随意吩咐了两句,两个人就郎情妾意,有说有笑的往前走,向戏台靠去。
重香和小斧头落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他们俩渐走渐远,根本无暇理会她们,小斧头彻底爆发了。笃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巴翘着能挂起几两油,满脸委屈、两眼湿润,泪水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来。
“你哭什么,大少爷喜欢姐姐,这是好事。”
重香看到弟弟这样,赶紧的劝着,蹲下来,帮着他擦去泪水,又是埋怨,又是安慰的说道:“姐姐长大了,她总是要嫁人的……”
不说还好,重香一开口,小斧头的泪水就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嘴巴拉的老开。“我想姐姐,我要和她在一起……”
“她不就在那里么,又没有走远。”
重香指了指前面的朱学休和蓝念念两个,劝着弟弟“好好的,你哭什么……别哭了啊,乖。”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唔唔……”
小斧头低声哭着,泪水横水心里无尽的委屈,嘴里有话,但是就是无法说出口,觉得心里头最珍贵的稀世宝物被人一下就夺走了一般。
“哭,你哭什么?”
“你就晓得哭!姐都多大了,今年20了。要不是拖着我们,她说不定早就嫁了。”
“家里拖着几个吊油瓶,偏偏你还是最小的。要是想着等你结婚,那还不知得等多少年,谁愿意娶?姐姐山歌唱的好,人更是长的十里八乡头一份,但你看看有几个人门提亲?就这样还被姐姐拒了,不就是为的你?”
重香机关枪一样,不停的扫射,数落着小斧头,嘴里说道:“大少爷多好,有情有义,对你也不薄,姐姐也喜欢他,两全其美。”
“以后嫁过去,就算姐姐不帮你,大少爷也不会亏了你,要是换个人,就是有心帮你,那也得家里有这个条件!”
“你就不能省省心,别哭丧着一张脸?”
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每一位长兄的身后,都有一位崇拜妹妹,而每一位大姐的身后,也总有一位爱恋姐姐的弟弟,小斧头亦然。
重香三姐弟,每一位相差四岁,他从小就是大姐蓝念念带着长大,依恋着她,与她亲近,如今看到姐姐与别的男子亲近,这让小斧头心里充满了失落感。
“我……,我……”
斧头心里蓝得二姐说的都对,但是心里就是接受不了,开口想着解释一番,只是话未出口,泪水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虽说是十二,但到底还只是一个刚刚满十周岁的孩子,重香将弟弟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无比苦涩,胸腔登时一片柔软,赶紧的把小斧头搂在怀里,柔声安慰,自己的眼睛也有红通红。
“斧头别哭,我晓得你心里难过,二姐也一样。……但是姐姐都这么大了,应该早就嫁了,再这样拖下去,说不定就拖成老女客了。”
“姐姐照顾我们这么多年,恩情深重,我们不能坏了她的好事。”
“你晓得吗?”
重香开解着弟弟,但自己眼中也是一片湿润,想着三姐弟多年来相依为命,虽然姐姐还说不谈婚论嫁,但是仿佛日后的分别就在眼前,心里一片悲伤。
“我晓得,我不哭……”
说是不哭,但眼泪还是哗啦啦的流,两手不停的抬高,左右开弓,但是怎么擦也擦不尽,刚刚抹去,又流了出来。
重香看见,赶紧的俯着身子,帮着弟弟拭泪,又开口安慰道:“其实这样蛮好的,你经常在光裕堂呆着,一个星期呆六七天,姐姐就算现在就嫁过去,你也能时常看见,有什么好伤心的?”
“要是姐姐嫁到外面,十里二十里,或者是更远,你就是想看也见不着,那时才是真的难,你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来,赶紧的笑一个。别让姐姐看见了,要不然她会伤心的。”
重香嘱咐着弟弟,故意逗弄着他。小斧头也是懂事的连连点头,哪怕是他心里并不情愿。
只是连续试了几次,无论他怎么嘢嘴,却是始终笑不起来,龇着两颗牙,僵着一张脸,笑得比哭还要几分难看。最终被像木偶一样的、被二姐提着,牵在手里,向朱学休和蓝念念两个人的方向靠了过去。
朱学休并没看到重香和小斧头的说话,因为他正与前来搭讪的周兴南一起聊着,而蓝念念虽然有看到,但是周兴南当面,又有朱学休在侧,她也不好离开,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不晓得小斧头又是哪条筋犯了,还是刚才坐马车受了风。
好在小斧头很快就停止了哭泣,被重香拉着向她走来,看样子不像是受寒或者是身体不适的样子,蓝念念看见,心里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