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所谓“东西”，第一次侵入和窥探吕喦时，是在吕喦因为白家小姐身死，而悲伤彻骨之际。

而后来第一次窥视星语，则是在星语意识到妹妹不测，同样悲戚莫名时。

那么星辰呢？

按照影言说的节点，他第一次“梦”到星辰，是在星辰于神落城刑场上，即将被执行之际。

那时侯的星辰，又会是何等心绪呢？

虽然事情仍未有答案，但按照一年多来的观察，以及此刻仿佛明确到，星辰确实没有撒谎的事实，先知其实也早已经接受，星言不是星辰所杀这种可能。

那么先知现在大概可以推测，当时沉睡千年，登陆异星，发现人类早已成功延续的星辰，却冷不防见到了死去的恋人，还被所有人众口一词，指控为凶手，而且还因此被公开处刑。

如此情境，星辰大概也当真悲伤和绝望到了极点吧。

悲伤。

绝望？

联系吕喦和星语的状况，难道说这些负面情绪，正是让那个存在，得以侵蚀他们精神层面的原因么？

可机制是什么呢？

难道说，这些负面情绪到达极点时，会让人在精神层面，或者……灵魂层面，变得脆弱且容易被侵蚀么？

灵魂……

如果牵扯到这种说法上，那事情似乎就变得有些荒诞起来了，因为即使是到了三十二世纪的现在，到了这个修真者和其他超人类，都已经走上台面的时代，也不曾有人能够明确证明，所谓灵魂的存在。

可感到莫名荒诞的同时，顺着这个想法，似乎又有一件很值得耐人寻味的事情，也一下子变得有些惹人联想。

那就是会否那个存在，或许也不是什么高维存在，而本身就是一种类似于……灵魂的存在？

这想法似乎有些大胆，可如果这样假设的话，似乎就能够有一定逻辑的去契合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因为以灵魂去侵蚀另一个因为负面情绪而崩溃的灵魂，似乎这样的说法，也可以存在一定的合理性。

只是想到这里时，先知又下意识轻蹙了一下坚毅黝黑的眉头，亦不确定算不算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根据目前所知而假定的情况，他已经确定无论吕喦也好，千年前的新人类也罢，之所以能够来到新地球，大概都跟那个存在有关。

可现实是，无论是吕喦还是千年前的新人类，到达新地球的方式，都是穿过了虫洞，这似乎又一下让那耐人寻味的想法，再次变得荒诞起来。

因为那要不是什么高维存在，而仅仅是一个所谓……灵体？那么一个灵体创造了虫洞这种事情，无论怎么去想，似乎都难以令人信服。

当然了，虽然一时之间，思绪仿佛又没了着落，但这番谈话，加上星辰情报的互相佐证，以及联系千年之前，星语未卜先知等等一系列无法解释的事情，先知也仍是梳理出了很多能够明确的重要信息。

首先，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一直窥视着这个世界，并且和四大主神之一的幻玄，有着某种奇特联系，甚至让幻玄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影子的存在。

然后，无论是唐朝时的吕喦也好，千年前的人类也罢，他们之所以能够到达新地球，无疑也都跟那个存在有关，因为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

接着，最耐人寻味，或者说，也是最让人不得不去细想，却又好像让人不敢去细想的事情就来了。

那就是如果以上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个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嗯，目的。

既然一切都和那个存在有关，那么他苦心侵蚀吕喦和星语，一次又一次“指引”着，让人类到达新地球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那个存在要是真的存在，这些事情无疑就真的变得非常值得重视了。

他？

或者说它？

为何要指引人类到达新地球？而这样的举动背后，如果他真的有什么目的，那么其目的于人类而言，又到底是好是坏？

如果是一般人，面对这些信息，恐怕会深陷恐惧，或根本当作无稽笑谈，但先知是先知，他领导着涅盘城，领导着绝大多数旧人类，而数个世纪以来，他也实际守护着绝大多数的旧人类。

所以面对这些冲击着世界认知，可能影响整个人类的事情，他必须去慎重思考。

“谢谢。”一番无言的思虑过后，仍然轻抚着苏珊发丝的先知，收起一时无法更加深入的思绪后，也像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而如同别过这个话题般转口道：“不过说起来，阁下真的在被幻空追杀么？”

可以听得出来，先知确实是在别过这个话题，因为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本就有了答案，虽然他不曾见过影出手，但从刚才雷老大仅凭一道闪电，便瞬息杀死一个海族领主的手笔，他当然还是能够推敲一二。

按照新地球上的种种传闻，影的实力，是绝不会弱于雷老大的，而安德鲁的任务报告中也明言，当时如果不是和朱蒂丝的战斗，已经让他消耗和负伤，他本身就有能力抗衡幻空，甚至根本用不上巨兽之力。

而安德鲁用上巨兽之力后，幻空也根本变得像是再无还手之力。

以上，虽然在寻常修真者和超人类看来，幻空无疑已经是恐怖至极，也让人绝望至极的怪物级存在，但又怎可能追杀实力应该和雷老大伯仲的影呢？

果然，听到先知如此询问后，影转过身去，又一次从机车储物袋中，拿出那半瓶纯净水的同时，也信口回应道：“假的，只是他以为他在追杀我罢了。”

只是他以为他在追杀我罢了。

如此回答，无疑已经非常明确，对于幻空的威胁，影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我想也是。”本已在心中有了答案的先知，当然不会反驳影，而如此附议过后，他下一个问题，却又好像再度显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那是一种他忽然提起幻空，似乎也不全是为了扯开话题那么简单的耐人寻味。

那一刻，顿了一下的先知继续道：“不过说起来，幻空为什么要追杀阁下？”

“因为我厌倦了，可能就像……”说话间，已经将手中纯净水瓶盖拧开的影，措辞了一下后，又继续道：“就像你们人类古代，不是也喜欢养宠物，但是厌倦了就抛弃么？”

很显然，影应是指古代旧地球上，喜欢养猫狗，也喜欢制造流浪猫狗的群体。

只是如此言说时，影无疑也算是承认，自己也是那类人，只不过他承认得如此坦荡，不加掩饰和狡辩，再加上他的身份，莫名又让人感觉他十足的坦荡。

当然了，也许他也只是根本不曾在意，因为他总是那么淡漠，那么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另一方面，如此说辞下，影也算是明确点明，他确实就是把幻空当作一只宠物而已。

一只厌倦了就抛弃的宠物。

说完，影便仰头喝了一口手中纯净水，仰起头来时，天际洒落的巨神星光芒，也将他精致到极点的五官轮廓，映得格外有艺术感。

听到影如是回答，轻轻点了点头的先知，再次开口时，也总算是证实了，他忽然将话题转向幻空，确实不只是纯粹为了转移话题，他想着安德鲁的情报中，那些星辰口述的记忆，而后道：“据说，嗯，只是据说，据说幻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而且阁下一直觉得……他可能和旧地球存在某种联系，这又是真的么？”

以上情报，自然同样来自星辰口述后，安德鲁整理的报告，那是星辰在吕喦记忆中所见，幻玄亲口对吕喦说过的事情。

而记忆中的后来，吕喦甚至发现幻空竟可以修习旧地球的修真功法，即是说幻空实际上，可以被看作是一个修真者，而吕喦则也可以被看作他的师父。

这事情太过玄异，玄异到后来也成为了所有人对星辰将信将疑的缘由之一，而现在，先知很显然也想要再次证实一下。

谈话至此，一直没有参与的苏珊，因为已经哭得沙哑的关系，仍然抽搐的时刻，哭声却已经不那么明显，听到如是问题时，她更好似又一次努力压抑了一下，明显也在等待影的回答。

另一边，同样没有参与的雷老大，也早已坐在了机车驾驶座上，自顾自地抽着雪茄。

而那一刻，听闻先知如此问题，如同已经悲伤到崩溃的苏珊，抽着雪茄的雷老大，当然也不禁微微动容了一下。

关于雷老大的动容，自然是因为他今天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影一次。

而苏珊，因为也早已经知道这些事情，更因为害怕听到，却又希望听到，更多星辰没有撒谎的佐证，她崩溃中自然也分出了心神去关注。

因为比起之前的事情，如果在这件不可思议到极点的事情上，星辰都没有撒谎的话，那么星辰还有什么值得欺骗他们呢？

毕竟有谁能够想象，一只怪物猴子，如同古代人类某些传说里一般，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并且这只实际上存在于另一个星球的猴子，竟有可能和曾经的旧地球有关，这般玄而又玄的故事，可能是真的呢？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还有什么会是假的呢？

而那一刻，忽然又静默下来的真气遮罩中，听到先知发问的影，也又一次露出了无法用淡漠去掩饰的神情，那神情中甚至有一丝显眼的难以置信。

影当然难以置信，因为这些事情，他分明只和吕喦谈起过，可先知刚才也已经明言，他们还不曾接触过吕喦。

一时间，影当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他一时间甚至不太确定，到底是先知在骗他，还是人类的神通广大，当真已经超出他的想象太多。

只是想起方才询问，先知并没有正面回答的事情，不可思议的神色闪过后，动作滞了一下的影，也在拧上瓶盖的同时，点头回应道：“嗯，那时候我还有点理解不了，直到后来，我梦到的人类，已经发展出了科技，我才意识到，幻空蹦出来的那块石头，其实更像是一个石头做的……唔，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叫登陆器吧，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因为已经太久了，而且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更多了。”

一个石头做的登陆器？

当影这般说辞说出，本就已经静默到了极点的真气遮罩中，空气似乎一下又凝固了几分，除了苏珊好像颤抖得更加明显外，空气甚至乎像是真的凝固在了一起。

因为影刚刚说了什么？

而他说的话又意味着什么？

根据星辰口述，目前也已经被证实的事情是，幻空确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而影也确实觉得，幻空可能和旧地球存在某种联系。

而现在，影竟然说回想起来，那块石头像是一个石头做的登陆器？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这是说幻空本就不属于新地球，而是可能根本来自旧地球？

并且是在一个石制登陆器中，被人发射到新地球上的？

可这可能么？

按照目前已经知道的，吕喦登陆新地球时，幻空就已经被影当作宠物养着，那就意味着，幻空至少也是在唐朝，甚至更加久远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新地球上。

而影却说，那块石头，后来想起来，更像是一个登陆器？

撇开材质不谈，可影如此说辞，岂不是在说极有可能在那个时代，甚至那个时代之前，旧地球上就已经有人掌握了星际航行技术？

并且掌握技术的人，用石头做的登陆器，把幻空这只变异猴子发射到了新地球上？

但这真的可能吗？

理性来想，这好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因为那个时代，地球仍然处于农耕文明，处于封建王朝。

可若说这不是真的，却又无论是星辰记忆中所见，还是此刻影的言说，似乎又都根本不曾作假。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石制的登陆器？

遥远落后的古代，就被发射到新地球的变异猴子？

发射他的是什么人？

无论怎么去想，这似乎都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如果假定这是真的，似乎有些事情就能够解释了，比如星辰口述中，在吕喦出现之前，幻空虽然存在得独特无比，却也只是一只聪明到可以学习语言，并且孔武有力，身体强度也令人称奇的巨大“猴子”。

然而吕喦登陆新地球，并检查过后，却意外发现幻空竟然能够修真的事实。

所以幻空是个修真者，而虽然他修炼的并不是纯阳诀，可吕喦也可以说是他实际意义上的师父。

而也正是在那般枝节之后，才有了那个如同真正怪物般的幻空。

如果说这件事听起来很难让人相信，可结合这一枝节后，似乎又一下有了一丝可信度。

因为另一个客观事实是，自从人类登陆新地球以来，别说是其他新地球原住民，哪怕是只已经过基因改造的新人类，都是非常明确的，无法修真的。

可幻空却可以。

这件事的怪异程度，本身就超出了想象极限，不是么？

可如果……

可如果无论再是难以置信，但幻空却真的来自古代的旧地球呢？

如果幻空真的来自旧地球，那么一切似乎就真的有了一种合理性。

只是一旦接受这种合理性，就必须去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难道说那样落后的古代，真的有人能够拥有星际航行技术，并利用石制的航行登陆器，将幻空发射到新地球上么？

并且就算以莫大接受能力，接受了这样的假定，可为何登陆器的乘员不是人类，而是幻空这样一只变异猴子？

而人类古代的记录中，表面上一直平静的旧地球历史上，也从未听说过旧地球可能出现这样的生物。

同样的，人类古代记载中，也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高科技文明。

与此同时，从前一部分人笑谈，玉帝可能被一只变异猴子追杀的传说时，也总会联想到新地球历史上，另外个别被观测到的，同样聪明到不可思议，聪明到仿佛不应属于新地球，甚至不应属于这个世界的变异动物。

那么结合此刻惊闻的讯息，其他那些变异的动物，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道说，那些动物，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

一时间，除了这世界上应该确实存在着，一个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外，似乎另一个角落，又被揭开了一些从前无人知晓的秘辛。

而这些秘密，似乎一下让新旧地球之间，仿佛自古便有的某种联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可疑问仍然存在。

并且也仍然那样直接。

那就是这一切难道都有可能是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