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街区中心地带。
核心功能场所聚集。
街道和商铺,此刻却都显得格外凌乱的一处所在。
一家装修低调却又气势莫名,标志里带有潘德拉贡集团字样的银行分行中,工作人员正在行长的指导下,紧张却有序地整理着混乱过后,显得十分凌乱的大厅。
“对对对!桌子摆好一点,我们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摆什么样。”
“我说了……那些坏掉的东西就先扔掉,之后我们再采购,你们刚才没有在听么?”
“那边动作也快一点!接下来我们会很忙的!”
从外表上看,那个行长是一个干练且有气质,看上去三十多岁,在同龄人中应也算是小有所成了的男子。
而是事实,他做事也确实很有效率,因为海族风波刚刚反转,甚至都还没有真正结束的时候,嗅觉敏锐如他,就已经第一时间向此前往内陆方向避难的所有员工发送通知,立即回到各自工作岗位。
最终,事情也如他想象的那般,当风波真正平息的一刻,总行便下达了往后一段时间里的经营策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向此次混乱中遭受损失的个人和企业,提供利息极低的信用贷款。
这就是为什么此刻那个行长会说,接下来他们会很忙的原因。
因为这次风波过后,混乱中造成的直接损失也好,许多极端分子趁着此次混乱,蓄意而为的破坏行径也罢,这一切过后,涅盘城的许多居民和新地球原住民,确实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损失。
所以这个节点上,这样的低息贷款,确实是涅盘城中很多人读会需要的,而及时提供这样的服务,对于各大银行来说,也是在口碑和盈利上,都能得到增长的一个爆点。
而在这一点上,尤其对于设立在黑市的分行来说,更会是他们接下来业务方面的重中之重,原因很简单,黑市里超过一半的居民,都是新地球的原住民。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么?
这其中当然有莫大联系。
因为这场风波过后,虽然谁都知道,根据数个世纪以来的原则,涅盘城方面应是绝对不会出台,区别对待人类和原住民的法案,但因为这场风波本身,民间对于原住民的不信任情绪,却已然在无形中被拉升。
这意味着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与人类混居的原住民们,尤其生意或者人脉,免不得和人类有交集的很多原住民们,经营甚至生活,都会因此而变得很困难吧。
所以如此时刻,那位行长指挥着员工收拾时,才会显得如此着急,因为他们之后真的会很忙。
然而,即便他们已经以最快速度赶回来,并且此刻的黑市,仍然几乎空无一人,但他们仍是来不及讲大厅收拾好,毫无预兆中,他们便迎来了风波过后的第一位客人。
嗯,第一位客人。
哒!
哒!
哒!
……
当因为年岁而轻微氧化,显得有些发硬的老旧靴底,踩在银行大厅仿木地板上,发出哒哒作响的脚步声时。意识到有人走进来,那位原本还在指挥着员工的行长,也立即转过身来,并且展露职业却自然的微笑,还带着一丝歉意道:“您好!欢迎光临潘德拉贡集团xx银行黑市分……”
然而,转身一刻,那位行长习惯性的招呼话语还没说完,想向对方因为场地遭乱,而致以的歉意跟歌迷来得及表达,见到来人形象时,他却整个人都仿佛一下愣住了一般,口中话语也戛然而止。
几乎同一时刻,行长话说到一半便止住的枝节,让那些仍然在打扫和清理的员工们,同样看向来人时,手上的工作,也因为心中惊诧而停止了下来。
嗯,惊诧。
这种惊诧,自然是因为来人形象有些特殊,那是着一种直观上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止不住惊诧的特殊。
那一刻,银行大厅门口处,无论是欲言又止的行长,还是忽然停止了手头工作的员工,目光聚焦所在,全都看到了那位披着宽大斗篷,完全隐匿了自己形象,通过身型判断,应是个男子的来客。
虽说平日里,黑市里也偶尔能看到类似形象的存在,这好像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偏偏来人显然又和他们往日所见有些区别,因为来人不但用斗篷遮蔽了形象,覆盖在他身上的那件斗篷,还是一件残败且沾染着斑驳血迹的斗篷。
见此形象,不怪乎银行中一干人等,会表现得如此愣神,而愣神过后,他们心中也都止不住生起了一丝警觉,一丝带着格外不安的警觉。
因为面面相觑的静默中,他们都止不住在想着,这该不会是之前的风波里,制造过混乱的不法分子吧?
然而这般既视感中,那位行长到底有着足够冷静,一霎静默过后,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员工的他,也鼓起勇气往来人所在走出一步,看了看对方残破斗篷下摆处,显得很有岁月痕迹的褪色牛仔裤和皮靴后,再次职业微笑道:“您好,请问……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说话间,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实际上那位行长,却已经立即在手机中拨下了黑市执法管理所的报警电话,而如果情况有任何不对劲的话,他也会立刻按下拨通按钮。
并且刚才回头看向员工时,那行长其实也已经用眼神暗示过员工,如果情况有任何不对劲,他们也立即报警处理,因为这氛围甚至让他莫名不安着,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还有机会报警么?
而就这这般表面平静,气氛却又紧张的氛围中,下一刻,来人简短的说辞,更几乎让那位行长差一点就要将电话拨通。
那一刻,在行长询问落下后,又沉默了片刻,来人低沉又有些沙哑,却仍然带有明显少年感的声音,也从斗篷兜帽的阴影下传了出来:“我需要钱。”
我需要钱。
当听到那低沉沙哑得甚至有些压抑的声音,更听到那好像太过直白的要求时,灵台止不住的激灵中,那位行长几乎就要将拨通键按下。
同一时刻,听着那回荡在银行大厅里的声音时,几乎所有员工,也都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立刻报警啊?
因为对方的形象很吓人。
对方的声音也很吓人。
对方的需求更是直白得吓人。
对方说他需要钱。
可对方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贷款抑或办理其他业务的。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因此而惊厥,并且差一点作出进一步应对举措时,说完自己需求的斗篷男子,却忽然从斗篷间将布满初愈之感明显,斑驳又有些吓人的伤痕的右手探了出来,而他的手中也似乎正握着什么东西。
下一刻,就在行长不住惊异着,对方布满指间的伤痕时,对方五指也一下摊开,露出了被其握在掌心的一枚戒指。
嗯,一枚戒指。
一枚精致到极点,却没有任何古朴气息,反倒是充满了极致的工业感,上面还铭刻着潘德拉贡工业标志的戒指。
见到那枚戒指时,原本正准备报警的行长,目光却忽然在惊异中跳动了一下。
而目光跳动过后,按捺下报警的冲动,却仍然带着警惕的行长,看了看那枚戒指,又再次看向来人后,也如同试探着道:“介意我……检查一下么?先生。”
很显然,那行长是要查看那枚戒指,而面对这样的要求,来人也没有说话,手掌也仍然摊开着,显然在示意对方可以检查。
得到如此默许,大厅中员工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面面相觑中,那行长也紧张走到来人身前,并小心翼翼从对方手中捻起了那枚戒指。
捻起戒指后,看着指间工业感十足,精巧得难以言喻的戒指,行长的手也像是有些颤抖,而如是颤抖中,又看了来人一眼后,他也打开手机的扫描功能,扫描了手中戒指。
滴!
扫描过后,当灵台中响起滴的一声,示意扫描完成,手机屏幕中也立即显示了潘德拉贡家族,当代家主查尔斯的那位独子亚历克斯,在精密算法下绝不可能作伪的个人印记时,行长捻着戒指的手也又颤抖了一分。
而随着如此颤抖,扫描过后,结合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件,那位行长深呼吸间,也像是真正确定了对方身份。
只是如此一来,他也像是有些更不敢去琢磨,对方为何会在此时刻,以如此打扮出现。
当然了,这么想着的时候,行长自然也不敢多问,像是觉得有些沉重,又好像忽然觉得有些烫手一般,扫描过后,他也立即将戒指又放回了对方掌心。
将戒指重新握住,并再次将手收入斗篷后,来人也不再说话。
而如此氛围,又静默了片刻后,所有员工惊异的目光中,行长也再次开口:“您需要多少?”
听到行长如此言辞,所有员工自然又是止不住面面相觑起来,只是无论是行长,还是来人,却再不理会他们的反应。
像是在沉默中思考了一下,来人也再次低沉开嗓:“三十万,要数字货币,我没有网络。”
听到对方没有网络时,行长自然也已经更加明确,对方就是自己所想之人,所以心中仍然带着莫名惊异的他,也在对方说辞落下后轻声道:“好。”
说着,在所有员工惊异目光中,打开手机向对方转账时,行长也开始思索着,之后如何向上级进行汇报这件事情。
下一刻,拿到钱后到斗篷男子,默不作声中也走出了分行,并沿着一片混乱,且几乎空无一人的长街往前走去。
一路走去,斗篷随着冰凉空气轻轻晃动时,男子所过每一个间混乱中的商铺,上方光幕,尽都播放着各个电视台对于今天风波的回顾和分析,各家主持人和请来的所谓专家,也正极尽所能地摇唇鼓舌,疯狂抢食着这波残余的流量红利。
只是面对那些主持人和专家种种拉人眼球的分析,一路行经,那个男子却好似对一切都已无动于衷。
唯独……
光幕中偶尔出现那位有着独特艳红眼眸,容颜惊艳了尘世的旧人类公主时,那男子却会在明显的颤抖中放慢脚步,甚至忍不住去驻足仰首。
如此偶尔颤抖的驻足中,最终,男子在无人街区一处,走进了一家混乱中明显遭遇过大型“零元购”,但支付系统并没有遭到破坏的无人超市。
乱成一片,大多数货物已经被洗劫的超市里,男子推着推车,绕过地上凌乱商品时,也将货架上自己需要,并且还有残余的商品放入车中。
无言采购后,男子也再次绕过凌乱货架和地上商品,来到超市门口,将商品一一扫描后,也用自己刚刚获得的数字货币进行了支付。
值得一提的是,整个过程中,男子无论推车,拿取,还是扫描支付,都只用了一只手。
就是那只之前将戒指向银行行长展示的,带着斑驳伤痕的右手。
而后,提着采购物品离开超市,一路穿行过黑市街区的男子,也终于在大多数黑市居民返回前,来到了黑市和荒野的边界,即涅盘城和荒野的边界。
无人边界的一颗树下,当夹杂寒气的冷风,吹动了摇曳枝梢,让洒落在身上的阳光,晃动得有些撩人眼球时,男子也忽然止步在了树下,并且止步一刻,他竟再次开始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仿佛无法抑止的剧烈颤抖。
哗啦!
颤抖中,亦不知道是否忽然遭受到了什么刺激,那男子手中提着的采购事物,也终是在脱手落地一刻散落出来。
而后,颤抖得仿佛连站立都已经无法做到的男子,也一下跪落在了树荫下的草地上。
嘭!
一声闷响,跪落一刻,他仍然只是用一只手撑着地面。
而后,像是毫无预兆,便真的受到了莫大刺激一般,将自己掩盖在斗篷中的男子,竟忽然伏在地上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啊……呃……呜呜……”
嗯,他哭了,他低沉又沙哑,却完全无法抑制的哭了,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真的受到了莫大刺激,而那刺激,或许也当真让他灵魂都在颤抖么?
可这里又到底发生过什么,足以让他在此刻受到如此刺激的事情呢?
难道说。
是因为这摇曳树影下,曾经驻足过一个身着古风华服,美得如同画卷般的少女么?
更或者,阳光同样和煦,空气也还不曾冰冷的当时,那少女在此等车时,他也在树后等待过么?
所以……
或许他此刻再次忍不住思索到,在此前的某一段时间里,那个少女也曾为他承担过太多,他或许到现在都还不敢去面对的枝节么?
也许吧。
他只知道他真的哭了。
在这涅盘城边界。
如同灵魂都已经被撕裂。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的,可他又好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他哭泣时刻,脑海中好像怎么都无法抹去那个少女的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