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就在李川碎碎念之际,小太监邓宝又尖又脆的嗓音从宫门处遥遥传来,“陛下,禁军都督奉旨召见。”
李川转身回望,只见邓宝掂着衣角一路小跑,在其身后,一位右手捧盔左手按剑的大将正虎步龙行般走来。
这将军,身材魁梧挺拔,全身披挂甲胄,腰中一柄三尺长剑,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面庞虽糙,横添一股惯战沙场的杀气,看的李川心神摇曳,禁不住暗道真是一员虎将!
“臣禁军都督、平凉侯司无伤参见皇上!”
来将行至李川身前,轰然跪倒参拜。
“好好好!”
眼见自己的禁军都督如此英武过人,李川压抑的心情总算痛快了些,再看向老神在在的韩也,便无端多了些抗争的勇气。
身为弱势帝王,要想搬倒权臣,兵权无疑是最要紧的,边关大军太远李川鞭长莫及,可眼下这支禁军,他一定要掌握住,这位平凉侯司无伤,更要不惜代价的笼络……
就在李川噼里啪啦打着小算盘的时候,却见司无伤一转身子,又冲凉国公韩也深深磕了个头。
“小婿拜见岳父泰山!”
“好……”韩也微微点头,慢条斯理道:“皇帝宣你进宫,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交代,老臣便不打搅了。”
韩也说罢,看了眼正陷入石化状态的李川,嘴角扯起一丝嘲弄弧度,一甩衣袖道:“皇上,老臣这便退下了。”
李川艰难的回过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国……国公走好。”
黑色轿辇旁若无人的走了,李川呆立在原地,他现在,一颗心真是拔凉拔凉的。
岳父老泰山?
哈,自己的禁军都督竟然是韩也的女婿。
这还玩个毛线,局面崩坏如斯,自己这个皇帝岂不是成了发面团,任由别人随意拿捏。
颇感心灰意冷的李川揉了揉太阳穴,此时再看向跪在地上的禁军都督司无伤,感官马上变了,真是要多厌恶有多厌恶,恨不得一板砖当场拍死这人。
算了算了,气呼呼的李川转身上了龙辇,然而想了想,还是对地上的司无伤道:“将军戍皇宫辛苦了,那个……赐金百两,以示慰劳。”
“谢陛下!”
司无伤的声音依旧坚毅果敢中气十足,可落在李川耳朵里,全化成了背脊处升起的一股股凉意。
什么都被人捏的死死的,这皇帝,也忒没意思了。
……
长庚园,皇帝寝宫。
夜已经很深了,李川披着龙袍,半坐在龙榻,借着明亮烛光,翻阅着邓宝搜集来的资料。
本来,按照李川一重生时的设想,他现在应该召集一大群漂亮宫女,喝着美酒,在一张足够大的床上将自己贫瘠的人生好好升华一下。
可韩也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这个王蛋凉国公好像一座大山压在的他胸口,什么宫女什么享受,这一刻全没了兴致。
花了好几个时辰,从邓宝呈来的各种史料图书中,李川总算对自己的王朝有了个初步了解。
大齐王朝,建国距今不过五十余年,却是占据天下最富饶疆域的强大帝国,领土横跨万里,下辖四十州三百二十郡,人口达亿万之多。
然而与帝国日益强大相反的是,皇室血脉一直凋敝不堪,三代单传使得每每皇权更替时,总有权臣作祟。
而当今朝堂,不消说,最大权臣自是凉国公韩也。
韩也,雍州人士,三朝元老,开国三年中进士,翌年,出任舞阳县尉。
开国四年,并州上湖、南镇两郡发生叛乱,郡守被杀,时任舞阳尉的韩也自募兵勇三千讨之,旋平,因功擢升南镇郡守。
开国年,边患丛生,南镇郡守韩也自请戍边,任凉州都督。
次年,以三郡之地作饵,引虎蛮部主力入侵,韩也设伏于陷虎关,此役大胜,斩首过万,以军功封长平侯。
开国十四年,长平侯韩也以征讨将军职,统凉、雍、淮三州精锐骑兵七万,长驱直入塞北草原,六战六捷,灭四部,擒五王,杀敌十三万,俘获牛马羊百万头。
开国十六年初,入京任兵部侍郎,月,升尚书,加太子少保。
先皇二年,转任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
先皇七年,交州匪患势大,三州动荡,韩也以东山路行营总管职率兵平乱,不足六个月便扫清匪乱,奉命回京待职。
先皇十年,任吏部尚书,三年后入政事堂,任右相。
先皇十年,任政事堂左相,太傅,封凉国公。
先皇二十二年,授顾命大臣,加太师,上柱国。
……
粗略看完韩也生平,饶是李川痛恨这老匹夫跋扈,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之厉害。
进士出身不说,关键打仗还猛的一比,出将入相,让你不用都不行。
娘的,这么一个文武全才,怎么非得当权臣呢?还偏偏让自己赶上了。
李川恶狠狠灌了一口酒,可马上,就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这才对嘛。
想他韩也一介布衣,宦海沉浮几十载,出生入死一辈子,好不容易位极人臣,怎能不志得意满?
就像李川自己一样,屌丝了一辈子,重生为帝王,第一个念想不就是饮美酒、赏美景、睡美人,快意人生乐得逍遥吗。
只不过一个是恋权一个是想肆无忌惮的追求声色犬马,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有一说一,据李川猜想,韩也应该没有想当皇帝的野心,在这老货心中,能做到人臣第一,大概此生已足够了。
可问题是,韩氏一门可不止韩也一人,狗日的还有仨儿子呢,这就让局面复杂化了。
长子韩述,新封庆国公,以镇北大将军职统兵边塞,节制雍、凉、上党三州军政,实打实的一方诸侯。
次子韩扬,北川侯,京畿卫戍营都督,麾下共部校尉领精兵三万卫戍京州。
幼子韩安国,先皇六年进士,从县丞做到郡守再到一州刺史,如今乃当朝右丞相,加太子太保。
除此三子外,还有李川今天见到的女婿,平凉侯,禁军都督司无伤。
至于出自韩氏的门生旧故,那就更多了,几乎遍布朝野上下。
一言以蔽之,此时的大齐王朝,说姓李,倒不如说姓韩更贴切。
韩也或许可以超脱,毕竟是黄土埋到眉毛的人了,可他这仨儿子呢?
儿子的儿子呢?
李川不由得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皇袍,他终于确定,自己这个便宜皇帝与庙堂韩氏之间,似乎已是死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