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
天空还覆了一层夜色的昏暗时,邓宝就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皇帝寝宫。
轻轻推开宫门,只见大殿里散落了一地的卷宗,这是他精心准备的朝中大臣的资料,而龙榻旁的烛台,已油尽灯熄了。
看来皇上又是熬到了很晚很晚。
邓宝叹息一声,站到龙榻帷帐前,想了想,还是轻轻唤道:“皇上,今天是大朝会,您该上朝了。”
大朝会,大齐王朝祖制,每逢月末,在京三品以上文武官员,须至皇宫大奉殿觐见。
其实朝会目的很简单,就是让皇帝见见大臣,也让大臣见见皇帝,双方混个脸熟。
这并不是夸张。
史书上曾记载,有的朝代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弄得君不识臣臣不认君,甚至官员当了一辈子六部尚书,还没见过皇帝的长的什么样。
出乎邓宝意料之外,就在他话音刚落,李川的脑袋就从龙榻帷帐里就探了出来。
只是瞧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显然是一夜没睡。
“宝,给朕准备一件月白色长衫,今天上朝,咱不穿龙袍。”
李川说罢,不理会邓宝脸上刚浮现出劝阻之意,又从龙榻里扔出厚厚一叠卷宗,“全拿去烧了。”
邓宝无奈,只好躬身称是。
李川不等宫女侍候,直接赤脚下了龙榻,抓起一杯茶一口气喝光。
一夜没睡,除了双眼略红之外,李川看不出任何疲惫神色,相反,隐隐还有些亢奋。
想不到,大齐朝堂之上,韩氏虽权倾朝野一门独大,可至少还有两股势力存在。
一是沈昶,大齐左相,青云阁大学士,名义上的朝堂文臣之首。
沈昶乃江州人,南方七州素来多出翰林学子,而众学子多以沈昶为师,因此,这位左相大人在庙堂中虽无过多权势,可在清流中却享有极高的盛誉,隐隐有天下士子之首的意味。
另一股势力则比较奇特,也让李川很感兴趣,名为重甲院。
重甲院。
大齐四大下玄境之一,最怪异的是,按李川的理解,它竟然是一所学校。
或者说,它是一处研究院。
重甲院虽在大齐境内,可实际上,它并不接受朝廷管辖,而是借住形式,更准确的说,重甲院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它只是一群高人聚在一起做研究以及教学的学院。
而研究方向,只有一个。
“如何更好更快的杀掉一位玄境强者。”
这里的玄境,不但指下玄境,亦包括上玄境,虽然至今为止,重甲院还没有真正杀掉一位玄境强者,然而无人敢因此而小觑它。
因为,小小学院本身,就是拥有两位下玄境的超强存在。
想到这里,李川不禁有些佩服这些狠人,这真是“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杀”的典范。
重生也有两三天了。
这些时日,李川几乎没怎么享受到皇帝身份带来的福气,倒是天天晚上熬夜,从这一点来说,还不是上辈子当屌丝时更自在。
但是,李川内心有两把火已被点燃。
一是庙堂。
二是江湖。
这本是两个迥然相异的世界,却在这里合二为一,既有权谋争斗的诡谲,亦有陆地神仙之逍遥。
若他能将之一统,那才是不负此生。
在宫女小姐姐的服侍之下,李川穿了一件月白色浅蓝长衫,足蹬绣龙靴,腰束蟒玉带,左边垂金丝香囊,右边佩螭龙团玉,摊手一转,端的是玉树临风好少年。
可惜,一旁的邓宝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劝道:“皇上,大朝会乃正式场合,奴才还是觉得,应着龙袍朝冠为宜……”
李川今天心情不错,摒退了宫女,拍着邓宝的肩头笑了笑。
“宝啊,咱不理那些繁文缛节,朝堂不是有权臣吗,朕就给机会让他们跳出来,否则一潭死水,怎瞧得出谁是草鱼谁是鳄鱼。”
邓宝大概没见过鳄鱼,他只是尽奴才职责劝上一句,既然皇帝坚持,那就只有遵从。
初次临朝,李川没有选择再坐御辇,甚至没让太监宫女随从,身后除了邓宝,只有四大龙卫跟随。
在见识了干的实力之后,李川对这个世界的武力值隐隐多了些敬畏,早已暗下决心,到哪都得带着他们拱卫。
一路漫步穿过层层宫禁,从御道进入大奉殿,李川在后殿稍歇,刚喝了碗粥,就有值守太监入内请示,说文武百官俱在正殿候驾。
李川扬了扬眉,亢奋之余,隐隐还有些紧张,初次上朝,御临金銮,那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娘的,怎么这么没出息!
暗骂自己一声,李川挥挥手,示意邓宝去喧堂,自己用清茶漱了漱口,才起身前往正殿。
不同于李川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邓宝已是驾轻就熟,小太监昂首挺胸,迈着四方步,从侧殿登上丹陛,面向朝堂立定,扯起嗓子喊道:
“皇上驾到!”
这一嗓子仿佛是开了灵光,瞬间为李川稳定了心神,他不再犹豫,撩袍大步向丹陛之上那座金光闪闪的宽大龙椅走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李川刚出偏殿,余光只看到一片身着绛紫、朱紫、大红色官袍的重臣齐声拜首,万岁之呼声,在大奉殿中回荡不息。
“这感觉……”
李川缓缓转身,望着大殿中那些排班跪倒的或皓首或斑白或已至中年的国之重臣,望着中门大开,笔直延伸向尽头的宽阔御道,以及一排排威武的禁军,坐在高高的金銮殿上,一股天下尽在掌中的满足感一点点充盈了胸膛。
这是人生巅峰的美妙,处在这样的位置,李川甚至觉得骨子里战栗蔓延开来,渐渐渗透四肢百骸,它比最烈的酒还要醇厚,比美的佳人还要使人愉悦。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仿佛只要闭上眼睛,就能体会到皇帝那种至高无上的感受,一念起,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一念落,马放南山,国泰民安。
无数人流离失所,无数人妻离子散,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仅仅在于一个人的念头。
怪诞吗?
然而存在即是合理。
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那一波波的涌动,李川平静道:“众卿平身。”
皇帝之路,正式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