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几盆炭炉隔绝了屋外的寒意，房间里暖如春日。

李川斜斜靠在椅子上看着韩扬的回信，对面，坐着换洗一新的韩也。

“啧啧，国公，你猜韩扬信里怎么说的？”李川捻了颗豆子塞到嘴里，忽然笑道。

“老臣并不想知道。”

扫去蓬头垢面之后，仅从外表看，韩也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权臣。

可惜，现在李川已知道了他的真面具，又怎会在意。

“也奇了怪哉，你这样一个怂货，偏偏生出两个好儿子，真让人想不通……”

李川摇摇头，将信一展，清了清喉咙念道：“皇帝乃齐国之皇帝，非扬之君上，既然韩也未死，就请转告他，扬已率部东去，一年之内，必斩妖女人头，祭奠母亲在天之灵！”

“哈哈哈哈……”

李川将信读完，拍着桌子开心大笑，“韩也啊韩也，真不知道你和那老娘们干了什么勾当，竟让你家二公子如此愤恨，你这个爹当的好哇。”

听了韩扬的信，韩也一张老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花白的胡子气的直抖，连连怒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你行了行了。”李川实在懒得听这个欺名盗世之徒的废话。

不过，李川也真没想到，韩扬竟然这么刚，据送信的叶青回报，京畿卫戍大营已全营开拔，一路东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李川愣了好久，差点没笑出声，连连感叹峰回路转。

他估计，这位京畿卫戍都督要不是自视甚高，容不得父亲背叛儿子，要不就是普渡坊那老娘们真摧残过他们娘仨。

可不管怎么样，李川现在快活了，弄清了韩也的真面目不说，连身边最大的威胁，京畿卫戍大营那三万精骑也稀里糊涂的走了。

还是去杀他此刻最厌恶的普渡坊老娘们，啧啧，李川此前心中的阴霾真是一扫而空。

美滋滋喝了口茶水，李川看着韩也犹自惊怒不已的老脸，不禁也对韩述韩扬有了点同情。

摊上这么个糊涂老爹，这二人的幼年生活想必很挣扎吧。

“韩也，朕不妨明白告诉你，朕肯定不杀你。”

李川决定送给凉国公一个小小的惊喜。

果然，听了这话，韩也愤恨的脸庞终于浮现一丝喜色，瞧那模样，好像已经和他的仙子双宿双飞了。

李川先在心底将这个大骗子狠狠鄙夷了一番，才继续道：“朕不但不杀你，还让你继续做凉国公，领着你那一半势力，继续和沈昶斗下去。”

这话大大出乎韩也的意料，他疑惑的看向小皇帝，似乎弄不懂这其中的深意。

李川则冷哼一声，“你不是相信你那个仙子说的什么天下共主吗？那好，朕就亲自去普渡坊一趟去见识见识，如果真有那天命所归之人，朕身为天子，自当遵从天意禅位于他，为天下苍生免去刀兵之苦，兴许还能将你的仙子带回来，让你们比翼双飞，如何？”

韩也闻言大喜，情不自禁道：“皇上此言当真？”

“朕从来一言九鼎！不过……”李川看了眼韩也，“可若传言有误呢，又或者，等朕到了普渡坊，你那位仙子已是垂垂老矣一老妪，那时，又当如何？”

韩也冷哼一声，断然道：“绝对不会，老臣亲眼所见，仙子之神迹绝不会有假！”

“好！”

李川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既然国公如此笃定，敢不敢与朕定个君子协约！”

韩也起身道：“请皇上直言。”

李川也站了起来：“你与沈昶如何争斗，朕一概不问，可你手中那十七州的领兵都督，都要一一交给朕！”

此言一出，饶是韩也这个曾连续判错三件案子的糊涂蛋，此刻也有些迟疑，默然不语起来。

李川见状，则不屑笑道：“怎么，原来国公对仙子也并非百分之百的信任，你是不是也怕她在骗你？”

“胡说！”韩也怒道：“老夫对仙子之心，日月可昭，苍天可鉴！”

“那你怎么不敢放权？！”李川踏前一步，死死盯住韩也那双浑浊眼眸。

“如果你对仙子的天下共主一说深信不疑，那你还紧紧握着兵权干什么，你已经位极人臣了，大齐上下遍布你的门生故旧，你为仙子做的够多了，你还怕什么？”

韩也怒道：“老夫什么都不怕。”

“可你不敢为你的信仰放下兵权！”

“老夫有何不敢？”

“你就是不敢！”

“老夫敢！”

“真的敢？”

“真敢！”

“好！那你写信给他们！”啪，李川抄起一张纸拍在韩也面前。

韩也看了眼那张信纸，叫道：“老夫、老夫……没有笔！”

“邓宝！”

小太监应声而入，“奴才在！”

李川一指韩也，道：“为国公研墨，再为朕备十七道折子，解甲归田的都督们，均以国公之名，赠银万两！”

“奴才遵旨。”

邓宝像个小旋风，麻利的为韩也摆好文房四宝，将笔塞进韩也手中，撸起袖子咔咔开始研墨。

韩也看了看手中的笔，再看看面前摊开的一张张宣纸，激动的情绪好像有些冷静了。

李川余光见了，不禁哼哼两声，讥讽道：“国公难道又后悔了？”

韩也兀自强硬着，不说话，却也不动笔。

“韩也！你先骗了先帝，又骗了朕，如今连自己都骗上了，你的日月可昭苍天可鉴呢？承认吧，你根本不信什么仙子，你就是个老骗子！”

“你胡说！！！”

韩也再次须发皆张，脸庞涨的通红。

“那你他妈倒是写啊！”

“老夫……”

“老什么夫？”李川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你还瞧不起朕，可朕说到做到，若真有天命共主，朕连江山都可以禅让！相比之下，你那点兵权就算个逑！连逑都不算！”

李川不停用言语刺激着，可韩也还在迟疑，笔尖微微颤动，却始终落不下。

“哼，你儿韩扬何在？领着精骑杀仙子去了！誓要砍头祭娘！啧啧，信仰如此坚定，说不准，这事还真能干成。”

“不可能！”韩也大声怒道。

“没什么不可能，有信仰者事竟成！你有信仰吗？”

“老夫有！”

“哪儿呢？”李川指着那些空白宣纸，“我怎么看不到。”

“老夫这就写给你看！”

韩也怒瞪着眼珠子，狠狠将笔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