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川一行人骑着马施施然赶到时,高谦已经率部下打扫战场了。
从地上溃败的痕迹来看,这显然是场一边倒的战斗。
战马缓步前行,一路上,除了身着捕快、巡城兵丁服饰的尸体外,亦丢弃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腰刀、铁尺、锁链、水火无情棒、李川甚至还看到了几副枷锁和几块写着肃静、回避的官员仪仗牌子。
好像晋州队伍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捉拿奸夫荡妇顺便春游踏青来了。
这要是能赢才是有鬼了。
然而,实际上,这场战斗比李川想象中还要不堪。
三百铁骑只用两轮攒射,一百二十石的强弓发出的利箭瞬间让晋州城的千余人明白了什么叫真实战场!
黑压压的呜咽凄厉的箭羽仿佛是从阴间射出的夺命生死簿,无差别覆盖之下,瞬间夺取了近百人的生命。
然而,这还只是开胃菜。
在第三轮攒射的掩护下,从夜幕中冲出骑兵才是噩梦的开始!
没有叫阵。
没有通报。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高谦亲自率领的三百亲卫挥舞着大齐制式战刀,宛若三百条索命厉鬼,呼啸着肆意砍杀。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
战马高速冲锋带来的冲击力,配合着厚重狭长的刀身,几乎每一次劈斩都要掠出一抹血色。
近千人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赶到,却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被屠戮的七七八八。
这不应该叫战斗,这几乎算是单方面的屠杀。
“高将军可是够狠的。”
嗅着旷野中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听着地上未死之人惨烈的哀嚎,李川还未说话,小太监邓宝便先感慨着说道。
李川很赞同邓宝的说法。
三百来去如风的精骑,面对千余名仓促组织起来的步卒,若只想单纯的压制对方,完全可以采取各种各样的战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人当做长了腿的大白菜一般肆意砍杀,这一路延绵的尸体都他娘的快铺到晋州城下了。
可是,李川终究是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情绪。
因为他知道。
乱世当用重典!
大齐皇室为何沦为晋州权贵富豪们的谈资笑柄?
就是因为这十年间,天下已经没了皇室的声音,不管是好的亦或坏的。
天下人已经许久许久没感受过皇帝的存在了,人们几乎遗忘了自己是谁的臣民。
因为遗忘,所以放肆,因为放肆,所以亵渎,而亵渎之后,便要取而代之。
这样不好,很不好。
李川不喜欢。
所以,
他默许了高谦的嗜血,不但要默许,他还要对其提拔重用,他要通过残忍的雷霆手段向天下传达一个讯息。
“大齐,乃朕之大齐!”
……
晋州城下。
高谦跪倒在地,这位骠骑将军的将袍几乎被鲜血浸透,当然,没一滴是属于他的。
“末将津州骠骑将军高谦参见皇上!”
高谦摘下雁翎盔,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头。
李川端坐在马背上,眯起眼眸打量着晋州城。
此时,晋州城门紧闭,城中大小官员都挤在城墙,这些人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宝,宣读罪状。”
李川淡淡开口,却没有理会地上的高谦。
邓宝微微一欠身,驱马来到城下,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展开大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原晋州刺史王槐、都督耿非,挟兵自重犯上作乱,以接驾之名作行刺之实,此等狼子野心着实可恶,二獠背弃君臣之道,实为不忠不孝之徒,而今,两叛酋俱已伏诛,朕上承苍天下护黎民,不忍晋州生灵涂炭,故此,特谕晋州大小官员知悉,即刻起,晋州闭城两日,所有人等不得离家半步,如有违反者,既以叛党论之,罪当诛族。”
“钦此!”
邓宝清脆的声音在真气加持下远远荡开,清清楚楚的落到城墙之上每一个官员耳中。
突如其来的圣旨如同一道炸雷,惊的晋州众官员人人面如土色!
王槐大人与耿非大人竟然事涉谋反被杀?
这…这怎么可能!
没人愿意相信,更不敢相信,皆因这一切来的实在太突然了!
然而,城下的别州骑兵该如何解释?
还有那位静静端坐在马背上的年轻人……真的是我大齐王朝皇帝陛下?
城墙众官员一时间呆愣住了,仿佛全如塑像泥胎一般,根本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李川翻了翻白眼,挥舞一下手中马鞭,淡淡道:“邓宝,朕怎么听不到有人接旨?莫非晋州整座城都是叛党么?”
李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然而,令城墙上晋州官员更加胆战心惊的是,随着那小太监甩手打出一道哨箭,晋州城前方的旷野之上,突然显现出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火把。
那是近万骑兵形成的冲锋阵型,大军缓缓逼近,战马蹄声声声如雷,不断攀升的战意几乎汇聚成一片实质黑云,浩浩荡荡摧城而来!
这正是李川梦寐以求的大场面!
王槐与耿非经营晋州多年,晋州大小官员,无不是经他二人一手提拔,这中间,说不得就有那猪油蒙了心的,要拼个鱼死网破与王耿二人陪葬。
李川没工夫也没心情在晋州继续缠斗了,天下那么大,他要去看看。
况且,晋州这半夜已死了太多人了。
“万岁!万岁!万岁!”
随着大军压境,整齐划一的呼喝之声渐渐而起,很快就蔓延至全军!
“万岁!万岁!万岁!”
一声声呼吼犹如从地平面刮起的飓风,吹散了晋州官员最后一点犹疑,更唤醒了臣子对皇帝那根深于血脉之中的敬畏。
晋州城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了,李川甚至都没听清是哪位官员接的旨。
不过不重要了。
因为只要有第一个,很快就会有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六七八九十个,不出几个呼吸,晋州城大小官员就全争先恐后的跪倒在皇帝陛下面前。
瞧那急切模样,似乎生怕慢了一步,就与王槐耿非那等乱臣贼子扯上关系!
没错。
在此刻的晋州官员心目中,就从跪倒的那一刻起,以前挖空心思也要攀附的王部堂与耿督帅,已是人人唾弃的臭狗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