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起大风。
呼啸嘶鸣的长音,击打在单薄的玻璃窗上,震得教室窗框哗哗啦作响。
正在假装认真听课的秦关下意识侧转过头,看向随时有可能被风吹落破碎的窗玻璃,顺便看到,教学楼下的操场上,又有满地沙石随风狂走。
班主任快步走进教室,语气急促地,打断了地理老师的课。
“接到紧急通知,沙尘暴又来了,现在是下午三点,全校提前放学,这次沙尘暴预计持续四到五天,暂定放假五天。所有同学立即回家,赶在沙暴大风之前到家!坚决禁止在外面逗留!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同学被风吹上天的消息、更不希望听到摔伤或者失踪的消息!下周二,如果沙尘暴过去了,就统一返校上课。”
班主任一口气把几句话说完,同学们“哄”地一声,全都用最快速度收拾好书包,跟在班主任身后,涌出教室。
秦关默默跟着前面的同学往外走,然后汇入走廊内各班混杂的学生中,一路下楼梯,一边走一边背好书包,拉紧外套的拉链,戴上连帽衫的兜帽,并缩起脖子,把里面圆领衫的衣领拽到脸上,充当口罩护住口鼻,顶着风沙走出校门。
三年前,在另一个故乡世界,他从没见过如此狂暴的风沙在这里,沙暴却是让人最熟悉、且最厌倦的“风景”。
而他被困在这地方,已经三年多了,始终找不到出路和回家的办法。
此时风力大约已有6级,沙尘在校门外街道上低矮的建筑之间肆意吹刮着。
秦关皱眉,眼睛眯缝成一条细线,把脖子缩得更深。
在他身后,同班的晨掷飞几步赶上来,胳膊搭上秦关的肩膀,勾着他的脖颈,迎风大声说:“秦关,过两天我给你打电话,如果沙尘暴能稍微小一点,我们就去武训馆继续训练!”
秦关点头,面无表情,口鼻埋在衣领内,闷声闷气地回应:“好,老样子,知道了。”
晨掷飞又说:“如果电话打不通,我就去你家找你,你可别躲懒,还有一个多月军武大就招生考试了!”
秦关敷衍:“知道,没人偷懒”
正说着,又一道裹沙的狂风扑面袭来,把他说一半的话硬生生堵住了。
两人同时闭眼转身,背对着风,让后脑勺代替脸承受强风的冲击,沙尘迷眼不是那么好受的。
很快这股风过了,晨掷飞拍拍秦关的肩,又快步去追赶另一个同学,准备说同样的话。
秦关望着晨掷飞的背影,微不可见地摇了一下头。
虽说考上军武大,是眼下最好的去处,可这根本不是秦关最想要的,他最渴望的,是能回家,回到那个名为地球的故乡。
他再次拉紧衣领,低埋了头,顶风独自往家走。
三年前,地球华国的高考刚结束不久,秦关正在坐等大学录取通知书,准备开启全新的美好生活,一觉睡醒,却发现周围的一切大变样。
自己的名字、相貌、以及父母的模样都没变,但其余事物让他感到陌生,而且还莫名变小了三岁,从高中毕业回到了初三中考前!
那天早晨,秦关迷茫极了,而且头痛欲裂,他怀疑自己可能穿越了,但也可能是做了一场怪梦呢?
身为华国的高考生,谁还没做过几次与考试有关的噩梦?
永远也答不完的试卷和急促的交卷铃声,在梦里一遍遍煎磨人的精神,翻一面是解不出的大题,再翻一面还是解不出的大题,最后白茫茫的卷子在眼前堆成了小山,伴随着膀胱极度紧张的酸意,耳边无休止地回荡着催命式的悠长铃声
这样的梦,一点儿也不陌生。
而一梦回到初三,虽然太过份了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那天早晨,秦关静静躺着等梦醒。
却始终没能再梦回去。
母亲见他神情呆滞发懵、也不说话,就替他向老师请了病假。
没过多久,外面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阵阵惊呼声,秦关爬起来探头往窗外看,看到远处唐安市的上空,一艘遮天蔽日的巨型星舰洞穿了宇宙空间,不知道从何处跃迁而来。
后来他知道,那是星商掠夺者的巨型星舰。
再后来他推测,那天,入侵者的巨型舰队在进行空间跃迁飞行的时候,造成了时空扰动,意外将他拉到了这个平行宇宙中。
在地球华国的诸多小说里,别人穿越都带着各种金手指,而他,却是两手空空躺着穿。
这就很操担了,更操担的是,三年来,以他穿越者的隐藏身份,居然没有发生任何奇迹!
他竟穿越成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少年,硬生生被困在这个世界,没办法离开。
有时候秦关也怀疑,金手指也许是有的,但西逃的那天跟着父母跑得太急,潜在的金手指可能被遗落在了某个地方。
等他们迁居到关外之后,没办法再回去寻找。
因为一旦越过东线守御军筑起的防御线,就会沦为外星人的奴隶
所以,自己可能算是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之一了吧。
不是异乡穿越人,不会明白想家的苦,更何况,在穿越之前,自己曾生活在一个青山绿水、衣食无忧的世界
秦关在心中默默怨念着这个操担的名叫湛蓝星球的平行宇宙世界,低头顶着风沙,独自快步往家走。
学校离家并不算远,道路两旁大多是低矮的石屋建筑。
秦关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一处居民区。
三年前,当星商掠夺者联盟的巨型舰队洞穿长空而来、将这个星球变为奴役之地的时候,人类往关外恓惶撤逃,根本来不及搬运那些大型建筑施工设备,当人们迁逃到沙漠戈壁中勉强落脚之后,只能就地取材,挖沙、凿石、采石灰、烧制水泥并以石材为主,靠众人之力和基础工具,建起了一幢幢石屋建筑和数座城市新家园,好处是,这样的石屋和石城颇能抵御风沙。
居民区内,一排排石砌的安置房整齐并列,外观完全相同,只能靠楼号来辨认。
秦关家在5号楼,三楼,上楼梯之后的第三间。
这种安置房的风格与地球华国上个世纪的那种职工筒子楼有些相似,或者说有异曲同工之处,都很省地方,能住很多户人,但与宜居两个字不沾边。
能有命活着、能有地方住、且有相对的自由就很不错了,在恶劣的环境中,一切挑剔都是矫情。
秦关在门外的走廊中拍打抖落身上的沙尘,像落雪一样抖了一地。
然后掏出钥匙开门。
房屋的面积很总实用面积不足30平方,分成了三间小屋,一进门是厨房兼餐厅兼起居洗漱,没有客厅,更没有沙发和电视,只摆放着一张极简的木桌和三把木椅子,靠墙有一个矮柜。
再往里,分别是秦关的小房间和父母的卧室,另外还有一个仅能容纳一人蹲位的卫生间,头顶有一个不大的花洒,使卫生间能蹲坑洗澡两用。
秦关在外间脱了外套,绕过餐桌,拎着书包推开自己房间的木门,小屋只有六平米,勉强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学生写字桌,床下面塞着两个箱子,放书本衣物和杂物。
他把书包随手扔在桌子旁边的地板上,反正大沙暴一来到处都是土,桌面和地板也没多大区别。
窗外,天色以可见的速度越来越暗沉,天地昏然,并散射着诡橘的橙色。
秦关在小窗前站了片刻,身后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