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轩最先出发了,他领着七百老兵往深林潜去,白帝城要塞地形复杂,其原名为‘鱼复县’,《水经注记载:“城周回二百十步,北缘马岭,接赤岬山,其间平处,南北相去十五丈,东西七十丈,又东傍东瀼溪,即以为隍。西南临大江,窥之眩目。惟马岭小差委迤。犹斩山为路,羊肠数四,然后得上。”
这啥意思呢,就是告诉你这城很小,周长不足二百十米,连古代小国都一面城墙的长度都比他大一倍。
然后这城的地理位置又及其刁钻,西、南两个方向都是大江,北边是大山,东边还有个挖干了的沟壕。
总而言之就是——这城地势险要、很难上去。
因此吴军要想打上去,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把东边的沟壕给填了,然后拿人数上去顶。
二是从马岭寻找羊肠小道,看能不能偷摸着上去。
第二个方案在吴军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看看后世的《水经注是在怎么形容这些羊肠小道的。
‘犹斩山为路,羊肠数四。’
就是说这些路都是蜀军人工砍出来的,七弯拐的,跟个迷宫似的,你个外地人一股脑钻进去那不是送死?
就算你真的钻进去了,蜀军只需要在进出口放一支精锐,以小道只能容纳一人行走的宽度,和居高临下的优势,那完全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再来说说第一个方案。
填沟壕,死攻白帝东城墙。
这也是个难比登天的事情。
首先白帝城原本是东傍东瀼溪的,蜀军在原本东瀼溪的基础上抽干溪水,形成了一个淤泥式的城壕。
简而言之这不是普通的战壕,而是天生的‘沼泽地’战壕。
这玩意可不是靠堆土沙或是填人数就能轻易埋整齐的,弄个不好一脚踩下去全陷进去,然后他们还没和城墙上的蜀军交上火就白给了。
再提提这城墙,周长拢共就二百十步不到,这就意味着东城墙顶多就只有七十步长,再换算成人的肩宽,那大概撑死了一排只能站一百五十个人。
一百五十个人就守住的城墙是个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第一时间短兵相接的吴蜀部队只能有三百人!其他步兵只能在后面干瞪眼,也就弓兵还能做点事情。
就这么一排一排的砍过去,以蜀军尚有的六万兵力,就是一百五十头猪站在那让吴军砍,也要砍个四百次!而如果说算上砍死一头猪的时间和士兵力竭的问题——吴军要想突破六万头猪守护的白帝城,仍然需要四天以上的时间!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的猜测和夸张的算法,这六万是人不是猪,没那么好杀,刘备也不会舍得把六万兵力全葬在白帝城的。
事实而言,刘备在将鱼复县改成‘白帝要塞’后,城高和城宽都加长了几分,这是为了加强对平地的控制,和要塞容纳度。
就算如此,一个只能站数百人的城墙,还是足以让二十万吴军恐惧的。
如果不是陆逊提前发了一波火烧连营】的大招,再加上这个世界的武将和军阵都比较彪悍的前提下,这个时候的‘白帝山’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险’。
很明显,李子轩不打算走正在被猛攻的‘白帝城东城’,他先前特意找北山崖撤退,就是为了能够顺路攀缘到‘白帝城’以北的马岭,然后找到小道回城。
当然吴军不可能傻到不封锁马岭,只是相比于直面东城下的十数万吴军主力,马岭封锁线区区的几千人马要好突破得多。
在选择突破马岭封锁线的同时,李子轩还示意陈恪兵分两路佯攻一下吴军主力的南北两路,以达到迷惑视线的目的。
所谓佯攻,当然是一露脸就撤啦,陈恪甚至提议只要远远的喊一声就得了。
于是刚回到吴军大营,还没来得及向陆逊陈述情况的朱然就收到了令他不爽的消息。
震惊!
蜀军小股部队竟从大军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发起袭击,有突围入蜀的企图!
“此等贼子...真是猖狂...”朱然面沉似水,他心情很不好,有种被人耍了还要被啪啪啪打脸的感觉。
是的,大都督给他的任务他非但不能完成,还被这贼人挑衅了!
于是他冷声道:“令前军将领仔细戒备,勿要走脱一人!”
传令兵还没走,正在调整气息统筹战局的陆逊闻言却笑道:“朱将军莫要急躁,以本都督来看,戒备左右两路,不如增兵马岭封锁线...”
陆逊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当然对方如果真这么想,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就见陆逊这话说下不多久,又有传令兵来报,言有贼军突破马岭封锁线,往山中而去。
“这...”朱然哑然,旋即震惊,尔后沉默。
他震惊陆逊的未卜先知,沉默自己的能力不足。
他和陆逊这般的天才少年相比,差距还是有点大啊。
陆逊见到事实已成,反而笑得舒坦,他道:“看来我们的敌人非但猖狂,他还狡诈啊...真是有趣...”
“确实狡诈。”朱然叹一声,将他指挥合围一事陈述予陆逊听。
听得陆逊连连皱眉。
他是真不想太打击朱然,可是朱然确实错过了最佳的合围时机,而这个时机偏偏是敌人主动送给他的。
如果他所料无错,躲入那处山谷密林中的人,正是破阵的蜀汉将军!
对方主动撤入死地,借此迷惑朱然,影响他的判断力,看似十死无生,实则柳暗花明。
想到朱然硬是这般生生的放过了对方,他就感到惋惜。
如果自己在的话......
陆逊在深深惋惜的同时,也对这个智勇兼备的蜀汉将军提起了一丝兴趣。
一个敢于率领部曲孤军深入,并看穿他的阵法,然后破坏阵法,最后逃之夭夭的蜀汉将军,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
陆逊觉得在蜀汉这样的人物只有一个法正,恰巧这货都死了两年了。
到底是谁呢?
打破陆逊思绪的是朱然的质问,朱将军很是生气的要求传令兵把俘虏带过来审问,得到的答案竟然是他们没有俘虏到任何人!
陆逊突然捕捉到一丝隐约的诡异,他立刻追问道:“敌军部队到底是何模样,袭营时的方位是何处?”
传令兵如实禀告,他甚至告诉陆逊,敌人佯攻的部队只是摇旗呐喊,并不走出密林,所以在平地中的吴军前锋根本无法掌握其方位,等到斥候队追过去的时候,对方早就失去了踪迹。
传令兵又道:“敌军有十分专业的斥候,具有极出色的反侦查能力,对一切可能暴露踪迹的痕迹都做了处理,我军斥候短时间无法确定其逃跑方位。”
陆逊闻言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下去吧,另外可告知捕虏将军,令他再坚持半晌,大军随后将至。”
“诺!”
陆逊并没有责怪传令兵或者马忠的意思,马忠指挥的动的兵力总共就一万,其余四万前锋只是名义上配合他进攻,实则各有实权将领,再者而言以区区五万前锋进攻有天险坚城的‘白帝要塞’,确实太过勉强。
所以营地空虚、后方守备力量孱弱,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问题,也无怪乎追不到对方的斥候。
只是陆逊现在有一点不解,既然破他阵法的将军已经突围而去,为什么本领高超的斥候还逗留在敌军内部,为什么这些已经完成任务的死士还想着保存兵力?
按照正常逻辑,死士完成了任务,最后要做的事情要么是服毒自杀,要么就是与敌人玉石俱焚。
现在这是想闹哪样?视死如归的跑进十万大军中炸他阵法的蜀汉死士突然惜命了?想等我退兵之后再回蜀?
这个道理似乎也说得通。
可是陆逊还是以他异于常人的机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如果说,一开始他认为的,这些佯攻吴军前锋的蜀军,是障眼法的话。
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假设,那只突围进入马岭的蜀军也只是一个障眼法?
那么障眼法之下的障眼法里又隐藏了什么了?
陆逊的不禁反射性的看向营中的沙盘,然后视角一点一点的,往后移动。
...也许...粮道才是这个蜀将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