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小院中,少年人手持阎罗绝响刀,每招每式都力求形似。
孙龙虎观看少年人的动作,不时出声提点道:“腰用力,腿要生根于地,用刀者最忌下盘不稳。”
随着孙龙虎的吆喝声,少年人用刀的姿势不断修正,逐渐已经形似七分。
待到少年人能成功耍完一套刀法,孙龙虎才点头道:“用刀者,以身法为要,远眺超距,眼快手疾,还讲究进退闪转间要刀随身走,力求人刀协调一致。”
如此间,少年人已经练了三遍刀法,已是大汗淋漓。
声音有些沙哑的少年人问道:“龙虎哥,你看我这刀法学的如何?”
“可还行,招式都已经教给你,接下来只需要勤加练习,待有个三五月,你便可有所功成。”
言毕,孙龙虎抬头看看日头,已经是艳阳高照,到了晌午时分。
眼见已经有村民陆陆续续从城东垄上回来,两人才意识到,一上午的时间悄然过去。
孙龙虎道:“小弟,眼见已到晌午,不如吃过饭,下午再练?”
少年人喘着粗气将绝响刀入鞘,笑道:“龙虎哥你下午帮孙伯去田里忙吧,这刀法的诀窍我也熟悉不少,下午自己练习便好。”
“也好。”
孙龙虎点点头,少年人抬手拜别。
走出孙家的小院,少年人还盯着手中的绝响刀看。
绝响刀的刀柄处有大环,则是环首刀的配饰,其内雕刻的龙雀图案却暗藏玄机,不知刚才孙龙虎如何使用巧劲,才能使龙雀啼鸣。
看来还是功夫不到家,于是少年人便将让龙雀啼鸣当成他首个目标。
有朝一日刀法小成,大概这环中龙雀也能旋转低鸣。
少年人抱着刀离开了孙家小院,却不知身后有两人正盯着他看。
正是李木匠和胡塑,方才两人在少年人练刀的时候便已经背着锄头归来,这两人本就是富贵人,受不得晌午的日头,早早就从垄上跑回来。
盯着少年人的背影,李木匠问道:“胡塑,你看钟小子这武功练得如何?”
胡塑嗤笑道:“本就身体单薄,不适宜练武,虽有点天资,善于理解,但年岁已大,过了打底子的好时期,我看他成不了大器。”
李木匠摇头反驳道:“我看不尽然,你看他持刀的模样,与徐将军神似九分,很有他父亲的架势。”
提及徐乾刀,胡塑语塞,说不出反驳的话,那位与他势均力敌的徐将军,他还是很敬重的。
“都道大器晚成,我看钟小子如此聪慧,早晚成大器,如今这世道返老还童者有之,岁孩童力斩甲子老剑士亦有之,钟小子不过是个大器晚成,何须不能?”
兴许是热了,李木匠将身上披着的长袍抖下,胡塑赶紧双手接过来。
李木匠转身向自家院子里走去,边走边吟道:“如我如君者,不妨身晚成。但从时辈笑,自得古人情。共莫更初志,俱期立后名。男儿且如此,何用叹平生。”
凄婉的语调不知是到底是在替钟鸣感叹,还是借此抒发自己的不得志。
一句大器晚成,是钟鸣受得起,还是他李木匠受得起,谁又说得清。
胡塑见李木匠如此器重钟鸣,叹息一声,喃喃道:“钟先生啊,钟先生,望你有一天能应主上之言。”
……
少年人自是不得而知,他回家草草煮过牛肉粥,连喝三大碗。
穷文富武,练武一途最耗费体力,勤奋自然是基础,可好吃食也是必要的,幸好有杨延朗送来的牛肉,少年人才能有进补。
吃过午饭后,少年人便又拿了刀,将刀鞘用麻绳绑在刀上,套着刀鞘继续练刀。
刀鞘是某种实皮嵌玄铁内壳,重量也不轻,少年人琢磨着重量再多些好出效果。
篱笆小院中,少年人挥刀劈砍,每招每式都力求更加完美。
这一练,少年人便忘了时辰,直至日落西山,身体颤抖着再也举不动绝响刀才肯作罢。
少年人坐在院中石凳上时,不止是刀都挥不动,他拿茶杯的手都剧烈颤抖,茶水洒出大半。
典型的劳累过度,肌肉过度疲劳已经开始抽搐。
做了两口凉茶,却听马蹄声至,原来是梁余骑着火烧云回来了。
此时的梁余已经大有策马狂奔的架势,意气风发,最终高呼着从村中招摇而过。
将火烧云牵进钟鸣的院里,梁余绑好马,一屁股坐到钟鸣身边,连喝两杯凉茶才道:“鸣哥,我回来了,今日我可是把你的马好一通溜,走过城东的市集,买过烧纸去荒山岗给石头烧过香烛纸钱……”
唠叨了半天,梁余才发现钟鸣的脸色不太对,煞白的脸色如是大病一场。
梁余瞬间慌了神,将手搭在钟鸣的额头上问道:“鸣哥你这是怎的了?害了甚么病?发疟子?”
一连串的提问让钟鸣直摇头,点点身旁的阎罗绝响刀道:“练刀。”
“练刀?”
梁余愣了半响才回过味来,又开始唠叨道:“鸣哥你练刀还是玩命?把自己练得跟丢了魂似的。”
此时麻衣少年身心俱疲,听不得梁黑子唠叨,便摆摆手,提了刀挪进屋子里。
少年人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觉。
躺在红木大床上,片刻过后,少年人便睡了过去,还有微微的鼾声起。
少年人打呼噜的次数屈指可数,定然是今日特别疲惫,才会如此。
这一觉下去,少年人便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才醒来,锅中还留有肉粥,定是梁黑子给他留的。
热了肉粥喝过,少年人便又提着刀出了门。
少年人的身体是有些酸胀,只是不适应而已,并不影响练刀。
其实练刀这事很枯燥,也很劳累,少年人几次想要放弃,但每当念及儿时的少年英雄梦,他又咬牙坚持下来。
活过这么多年,钟鸣深知一事,也许你的努力不能和回报成正比,但不发了疯的努力,那必然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所谓勤之大者是为痴,短短两日,钟鸣便成了个武痴,醉心于刀法。
简单的劈砍之术,少年人持之不懈地练习。
从院中练到村口大石,从淤泥村练到城东垄上,只要少年人在动,他就肯定在练刀。
这几日村中的人都在传,钟先生练刀练得走火入魔,怕是要疯了。
无论别人在说什么,少年人充耳不闻,就是提着阎罗绝响刀劈砍。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七日,孙老头实在看不下去,这日下午,孙老头从垄上回来,看到钟鸣正站在村口大石旁练刀。
村口有颗槐树,绿意浓郁,嫩芽伸展,已有几分葱郁之意。
树下有块大石,若有半人多高。
绿荫中,一人,一刀,一石,默然无言对练。
少年人手持长刀,刀鞘劈砍在大石上,留下道道白色的痕迹。
大石靠绿荫的那面已经有数千道痕迹,从开始的浅显到如今少年人挥刀砍下经常有石屑纷飞,也见证了少年人的成长。
起先少年人只是虚空劈砍,可两日过后他便不满足于与空气对练,很想找个东西当对手。
开始时少年人是用刀鞘砍过身后的那颗槐树,半日过后去,槐树嫩叶落了一地,树皮也开裂。
少年人才得知自己错了,再练下去,这颗老槐树怕是要被自己砍断。
于是才有了刀鞘劈大石的场景,石头总归没了生命,少年人可安心劈砍。
见少年人挥汗如雨的练刀,孙老头终是看不下去,高声喊道:“小钟啊!”
少年人如痴如醉,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竟然没有听到。
“哎!这孩子,再练下去真要魔障了!”
孙老头不得不上前走两步,伸手去搭少年人的肩膀。
当手掌搭在少年人肩膀上的那一刻,少年人肩膀一抖,转身就向孙老头砍过去。
阎罗绝响刀挟裹着风劲,环首中的龙雀忽而旋转。
龙雀低鸣炸响于两人耳侧!
练刀七日有余,少年人手中刀的龙雀环从未响过,这龙雀声一响可就不是好事。
江湖间都传闻,刀鸣起,送终声,只要阎罗绝响刀带有龙雀低鸣声,便是持刀者要杀人!
刀鞘带着碎石之力砸向孙老头的脑袋,老人却眼神一冷,双指合拢,反手向刀鞘上点去。
悄然无声地一指如鬼魅飘行,转瞬间便挡住了劲风袭来的刀鞘。
枯槁的双指似是枯树枝,好似被刀鞘轻轻一碰就会折断。
就是这样两根手指,挡住了那千钧之势的一刀。
这一刀,是少年人七日来最成功,也是最得意的一刀,浑然忘我的境界才能劈砍出来,已有半分人刀合一之意。
少年人眼神中尽是茫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阎罗绝响刀的环首处龙雀图案仍在旋转,声响愈发刺耳。
孙老头双指挡刀,叹息一声道:“刀,不是这么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