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破庙的冲天光芒将半边天映的如白昼般亮,不明所以的村民皆是跑出来观看。
此时少年人策马狂奔,已至城内,他面前是校尉府的新漆的大门。
杨延朗作为边陲校尉,府邸自是气派,杨府的牌匾悬挂,其上字体勾转间如刀削,有股肃杀之意,应是出自上将军亲笔。
而钟鸣此时却没有时间感叹校尉府的,少年人勒马悬停,翻身下马,回首看向城西破庙的位置。
“这是怎么了?”
少年人满脸愕然,踮着脚向来时的方向看。
只见绿光一片,持续了半响才停下来,绿芒渐渐消失,城西破庙回归平静,只是那轮圆月却染上一层血色。
边陲小镇,血月当空。
起风了,整座边陲镇都在刮风,不是狂风,而是细柔的夜风,风中夹杂着股难闻的血腥味。
少年人愣在当地,思索着刚才震撼的一幕。
杨府值守的细鳞骑也从冲天绿芒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其中一人赶紧从少年人手中牵过马,并道:“钟少爷为何而来?”
少年人回神答道:“有歹人想要杀我,我刚从城西破庙而来,特来叔父府上寻求庇护。”
兵骑大惊,又扭曲看了城西的位置,忙道:“少爷赶紧跟我进府,卑职这就通报校尉大人。”
两名细鳞骑,一名牵马,另一名领着钟鸣往府中走。
校尉府可谓是镇上最大的宅院之一,前院只是上将军议事之用,此时杨延朗正在休息,应是在中院的位置。
平日里半响便能到的路程,此时对于钟鸣来说却如同跨过山岳般遥远。
不见上将军,少年人心中始终是没有底气。
细鳞骑在前,钟鸣在后,两人疾步向中院走去,可才走过映门墙之后,风中的血腥味就越来越重,钟鸣也听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御风而至。
钟鸣抬头看去,那位置正是西方,一团黑影从城西位置驾风而来。
血腥味冲鼻的难闻,少年人头晕脑胀。
再去细看那黑影,原来是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血海,其中有少年人刚才见过的陈护院,也有些尸体干枯,早已成干尸的存在。
而在尸海中央,是具无头尸体,双手负在身后,驾驭着滚滚尸海落到少年人身前。
少年人大惊,他身旁的细鳞骑也拔出腰间的唐刀,面色惊恐地盯着尸海喊道:“来者何人!”
那具无头尸体并未回答细鳞骑的提问,从背后伸出一手,随意挥动,便有四具尸体从尸海中爬出来,扑到细鳞骑的身上,将他牢牢治住。
那四具尸体似乎力大无穷,精干的细鳞骑竟然两下便被他们治得动弹不得,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
尸海悬于少年人头顶两丈的位置,诸多尸体趴伏而下,组成阶梯,那位无头尸体脚踏血肉阶梯,负手缓缓而下,走至少年人的面前。
身旁的细鳞骑还在大喊道:“妖物,休要动我家少爷,你若敢伤我家少爷,我家大人追至天涯海角,也定要让你灰飞烟灭!”
那尸体虽无头,但半空中响起空灵声音道:“聒噪!”
立即有尸体爬到细鳞骑面前,左右开弓开始掌嘴,力道之大,几下便将那位兵骑的嘴角掴出血丝。
而少年人也从那声音中认出来人的身份,这不是方才城西破庙中救他那位老神仙吗?
见如今尸山血海的样子,这位未必是什么神仙,用妖物来形容更加贴切。
钟鸣大起胆子来,赶紧向前跪下,道:“小子钟鸣见过老神仙,多谢老神仙的多次救命之恩。”
“不必拘礼。”
只听耳畔传来空灵的回答,少年人被一股柔和的劲气托起来。
少年人被托起后,那无头尸体走到少年人面前,用手摸了摸少年人的脸颊,喃喃道:“像,真是像极了霖儿。”
脸颊被一具无头尸体抚摸,少年人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可少年人不敢做出任何不悦的神色,甚至于连紧张都不敢表现出来,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剧烈颤抖。
钟鸣害怕,怕不小心便会惹怒了眼前这位不知是何物的魔头人物。
无头尸体终于将手掌放下去,忽而问道:“钟鸣,我今日要做一件大事,想向你借一物,你可肯借?”
这魔头对少年人语气极为和善,钟鸣心中也略有思索,看起来不是对自己有恶感,而且听他刚才的话语,自己的相貌跟那位“霖儿”还有莫大渊源。
少年人哪敢不从,连忙答道:“老神仙要借,是小子的荣幸,敢问老神仙要借何物?”
“借你的身躯一用。”
钟鸣脸色骤变,脑海中思绪翻腾,他前世看过不少能借尸还魂,夺舍重生的故事,这老魔头莫不是要拿走自己的身躯。
反念一想,他的态度又极好,不像是要杀死自己的样子。
眼前这幅场景,由不得少年人说不,他只能咬牙应下道:“老神仙要用,小子定当双手奉上。”
其实少年人心里已经开始骂娘,哪有借身体的,女子还有借身体育子之说,他要借自己的男儿身,难不成是这老魔头还乐龙阳之好?
似是看穿了少年人心中的不安,无头尸体又道:“你且放心,我只借一夜,事后也有答谢与你。”
话说到这一步,少年人心中有了底,忙欣喜道:“老神仙既要用,小子自当奉上,谈不得答谢。”
只要不是一借不还,少年人就很高兴了,还要什么答谢。
“好!”
空灵声音言毕,一道虚影从无头尸体中窜出,那道身影冒着莹莹绿光,少年人只感觉眼前一花,那道虚影便没入他的身体之中。
只感觉脑海猛地传来痛感,少年人头疼欲裂,过了半响才缓过神来。
等少年人缓过神来时,进入种奇怪的状态,他的嘴能动,眼睛也能视物,可身躯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他仿若一个局外人,只能看却不能左右身体。
钟鸣眼前的无头尸体软软跪下,少年人踩了他的背脊,走上尸山血海,负手而立。
也正是在此时,院中的喧闹终于引得杨延朗的注意,上将军身穿锦袍,提着银龙枪慌忙向前院赶来。
眼见此奇景,杨延朗也面露惊异之色,他还以为少年人是被尸山挟持,立刻提枪怒指道:“何方妖物,竟敢大闹我校尉府,速速将我侄儿放下,否则我定斩不饶!”
银龙枪吟,高亢的龙吟声响彻院落,上将军身上已经鼓胀起风劲,银龙枪头青色劲气吞吐不定。
少年人连忙道:“叔父莫要担忧,老神仙无心害我,只是借我身躯一用。”
上将军未答话,空灵声音又响起,他道:“杨延朗,你本忠君报国的将门之后,我不想与你为难,钟鸣且交于我一夜,天明之时,自当让他安然无恙归来,妄你不要与我为敌,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钟鸣的身体转身望向城中的位置,身下的尸山血海腾空而起,驾风向城中位置而去。
杨延朗持枪立于院中,眼神阴晴不定,脸色极差。
方才那位被掌掴的细鳞骑失神跌坐在地,握刀的手还在发抖。
孙龙虎站于杨延朗身后,脸色也是极为难看,他抽刀道:“大人,我们是否要追上去,我怕那妖物会害了钟鸣小弟。”
“备马,所有细鳞骑皆跟我去追那妖物!”
上将军紧握银龙枪,向着马厩中跑去。
……
边陲镇上空,钟鸣离地百丈有余,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吹过。
脚下是尸山血海,还有左右持刀尸体护在他身侧,钟鸣负手而立,目光所及之处,院落如同玩物。
少年人心中疑惑万千,却也不敢轻易开口。
飞了半响,那道空灵道:“钟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你且愿意听?”
“我愿意听,老神仙请讲。”
少年人开口,便有劲风灌入口中,他赶忙又闭上嘴。
那空灵声音笑道:“莫要再叫我什么老神仙了,我也不是神仙,最多算是个老妖怪,我姓柳,名成荫,与你也有些渊源,若是论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姨爷。”
一句姨爷让少年人有些发蒙,他梳理片刻才弄清楚两人的关系。
这关系应是自己母亲的姑姑,也就是自己姨奶的丈夫。
钟鸣是何等机灵,见柳成荫有意亲近他,便打蛇上棍道:“柳爷爷,究竟是何故事,孙儿愿一听。”
夜空中多风,刚开口,少年人又灌了一口风,不住咳嗽。
见此,柳成荫操纵躯体单手挥动,少年人的身体四周的风劲便消失不见,少年人也好受了许多。
随后柳成荫叹息道:“极像,连性格也极像,不愧是钟家的人,既然你是钟家的人,我也该让你知道五十多年前的那段往事。”
柳成荫的言语凄婉,空灵之中给少年人讲了个故事。
这个被边陲小镇压下多年,各大家族齐力维护,不愿提起的往事。
话要说到五十多年前,那时没有新唐,也未有战乱,前陈还是一片末代的昌荣景象。
边陲小镇也不是三姓十家,而是五姓十家。
在这十大家族中,便有一家姓钟,正是钟鸣母亲所在的家族,应是五姓十家中的大家族,算得上是边陲前三甲的家族。
十姓十家中末端的家族中有一家姓柳,是柳姓两家的末族,是为下柳家,柳家有位庶出的少年,名为柳成荫,才韬武略俱佳,是边陲镇少有的人中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