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杀神仙云上仙笑泥中人第十五章宫阙万千都做了土月光投过木窗映满屋子,钟鸣与张念尘盘膝对面而坐。
张念尘的脸色犹豫,半响才开口道:“其实我的身份很特殊,不是个普通的游方道士,我出身于皇宫……”
“皇宫?你也是李家的人?”
刚送走一个隐太子又冒出个皇宫里的人,钟鸣眉头微皱,暗道他这是跟帝王家杠上了。
摇摇头,张念尘苦涩道:“我本姓姬。”
姓姬?前陈陈武帝姬晏之后?
心思电转,钟鸣心中闪过千万念头,他震惊之余,迅速分析张念尘的由来。
张念尘,谐音便是张念陈,自打张念尘告知钟鸣他姓名的那一刻,钟鸣就该猜到的,皇家之后,名为念陈。
思索片刻后,钟鸣嗤笑一声,摇头道:“怪我蠢,竟然这都没猜到你的出身,皇家之后,你是陈武帝姬晏的后人。”
“能逃过年前火烧武帝宫那一劫,还要谢我师父的救命之恩。”
张念尘缓缓低下头,声音十分低,若蚊蝇细语道:“钟居士,我父皇是姬晏,我生下来便是与前陈的国运绑在一起,前陈亡了,身负真龙国运的我也活不过十岁,只有寄居在一个命格极为特殊的人之下,才能苟延残喘。
相应的,若是你答应了,我已死的真龙国运也会影响你,兴许,今后你要背起许多不该背的东西。
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帮我吗?”
“不愿意。”
钟鸣笑得很真诚,张念尘的神情一滞,失落在眼中稍纵即逝,他苦笑道:“这也不怪钟居士,帮是你的情分,不帮是你的本分,兴许我张念尘命该如此。”
不愿背起无妄之灾,是人的本性。
哈哈一笑,钟鸣拍了拍张念尘的肩膀,继续道:“我是不愿意,可我答应了你师父,作为交换,即使多不愿意,我也得做。
被那么悲观,前陈虽然亡了,但朝代更迭是历史前进不可避免的车轮印记,兴许是你师父骗你,哪有人真的把自己的命跟国运绑在一起。”
讶异地盯着钟鸣,张念尘又被钟鸣这并不好笑的玩笑说呆了。
拍着张念尘的肩膀,钟鸣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这点事情……你赶紧睡觉休息,明日醒来,我们还要准备借命的仪式。”
言毕,钟鸣翻身躺下,闭上眼睛便开始休息。
盯着钟鸣的背影,张念尘笑了,他爬起来重钟鸣磕了个响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钟居士。”
钟鸣没答话,继续装睡。
待到张念尘也躺下休息,钟明才缓缓睁开眼睛,心内幽幽长叹。
前面有李建业给他磕头叩首,后有张念尘给他磕头谢恩,这两个大理,他钟鸣怎么能受得起。
两代朝堂太子的拜恩即将改变钟鸣的人生走向。
……
这一觉钟鸣睡的并不好,他梦里有些光怪陆离的景象,梁余家的那只大公鸡还没打鸣,他便惊醒。
天色微微亮,钟鸣转身看到张念尘还在沉睡,他悄悄起床。
走出屋子后,看到老道士张道祯已经在练拳,钟鸣洗了把脸就看老道士比划那套古怪的拳法。
待到张道祯收势,他长吐一口气,说道:“年前,我应师哥所托,在帝都带走一个孩子,他是姬晏的三子,不是最聪明,也不是最有道根,可这孩子最为善良,出身帝王家,却有良医之性。
我龙门山欠姬晏一个人情,这人情,要用我师哥拼死护卫前陈国运,护不住,便要为他姬家保下一道香火。”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只知道,你救下淤泥村,我跟你做了个交易。”钟鸣低声道。
张道祯长叹:“交易啊,说来也是,我与师哥也不过是一场交易。
这世间许多因为利益而起的交易,可到了最后,都是凭真心换真心的履行承诺。
钟居士,你是个好人。”
被人发了好人卡,钟鸣无奈笑笑,说道:“你还是赶紧准备借命之事,别在这瞎感慨了。”
张道祯也笑了,他的笑容中尽是沧桑,空洞的双眼望向远方,似乎想起什么往事。
张道祯是龙门山百年来最有道根的弟子,他九岁那年被游方的师父带上山,在山中一呆便是二十年。
二十九岁的张道祯出山之时,已是汇丹初境,比自己的师父功法还要强,一下山便是整个江湖的风雨人物。
这位瞎眼老道当年不是瞎子,他也是位风流倜傥,相貌堂堂的江湖名人,龙门山张道祯,十年前的那座武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剑斩赤采花大盗刘影,只身夜半闯王府赏昙花一现,与苏听幽携手灭掉赤血总教……
江湖风雨几多愁,策马天涯,清酒入喉,醉里舞剑,与君笑谈,昨日浪里斩蛟龙。
年少轻狂的张道祯,也曾有过他的江湖路。
游历江湖那么些年,张道祯再度回到门派时,已经是汇丹大乘期,整座龙门山,没有比张道祯更有希望一窥成婴境界。
他很后悔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错信他掌门师兄,进了龙门山瀑布后的禁地,观看张道灵留下的成婴功法后续。
这一看,便是丢了是一双眼睛,被驱逐出龙门山,终身不得回门派。
世人都以为张道祯是游方闻名,却不知,他是无法再回自己的门派,多少年来,张道祯做梦都想回龙门山,给师父上一炷香。
当年若不是前陈宫里那位师兄肯出言保下自己,怕是这条命就要丢在山上。
很长的时间里,张道祯庆幸自己活下来,这几年,他却总是在想,当年死在山上也挺好,最起码落叶归根了吧?
一报还一报,今日自己救下张念尘的命,也能还师兄的救命之恩。
收起笑容,张道祯拉着钟鸣,嘟囔道:“钟居士,老道与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我不想听,老道你还是赶紧准备换命之事。”
没管钟鸣的反抗,张道祯自顾自地讲道:“十年前啊,武林中出了位武林新秀……”
嘴上说着不听,钟鸣还是听完张道祯讲的故事,他望着张道祯空洞的双眼,叹道:“老道,你做的也足够好,当日你师兄救你一命,如今你圆他的愿望,已了结。”
“了结好啊,只是贫道很想回龙门山看看,怕是做完这场法事,便没机会了。”
张道祯叹息,脸上尽是沧桑。
……
借命的法事还是如期进行,张念尘醒后不久,便被张老道叫到厅堂。
李家的小屋中,张道祯用朱砂画过十张纸符,符录漂浮在屋子四周,房中桌子上放着两盏铜灯。
张道祯神色严谨,双手成剑指,道了声:“启!”
十张纸符开始缓缓转动,模糊只见可以看到,淡黄色的罩子将三人笼罩其中。
这阵法名为“瞒天阵”,专门用于隔断天机,适用于盗取天机的种种改天换命之事。
阵法已成,张道祯指着铜灯道:“你们两人,分别把血液放进铜灯里。”
桌前站在张念尘和钟鸣,他们手中都拿着把小刀,在手掌中割开道口子,鲜血流出,缓缓流入铜灯中。
铜灯是莲座的油灯样式,这种灯很吃油,钟鸣感觉自己足足放了大半碗的血,前世献血都没献这么多。
待到他放好血,旁边的张念尘赶忙给钟鸣包扎伤口,钟鸣看到他自己的手还在流血,摆手道:“我自己来,你还是先给自己弄好。”
张念尘心中有愧,总感觉对不起钟鸣。
“徒儿,放灯芯。”
在张老道的吩咐下,张念尘又拿出一根古怪的灯芯,那是一根很粗的灯芯,尾端分叉,分别在两盏铜灯之中。
灯芯放好,张道祯口中念念有词,指着那灯芯不断念动口诀。
呲的一声,灯芯发出诡异的响动,一团血色的火焰点燃,铜灯里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在火焰跳动的瞬间,钟鸣感觉背后一凉,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正在往外流淌。
他丹田之内的那两道真气不安的窜动,钟鸣没有抑制住,两道真气四处流窜,在体内如无头苍蝇般乱撞,似乎在寻找是什么伤害了钟鸣。
借命,伤及生命本源的禁法,老道说的再轻松,对钟鸣也是影响很大。
几乎同时间,钟鸣和张念尘都跌坐在地上,疯狂喘息。
钟鸣抬眼看看张念尘,他的脸一片煞白,薄弱的身躯不断颤抖,在低头看看自己,虽然有些虚弱,但比张念尘好了太多。
那边张道祯念完咒语,也盘坐在地上,老道作为施法者,所承受的压力不是两人可以比拟的。
他玉葫芦里的两色玄丹无召自起,围绕着张道祯缓缓旋转。
张道祯神色紧张道:“看好灯火,在灯里的血液燃尽之时,不可让火苗熄灭。”
“是师父!”
张念尘应了声,几度想爬起来,可颤抖的身躯做不到。
钟鸣咬牙站起来道:“你别动,我来看。”
扶着桌子而立,钟鸣盯着铜灯里的血液,判断这些血液大概需要一盏茶的功夫才能燃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见铜灯里的血液要见底,钟鸣的身躯也越发的无力。
再看地上的张念尘已经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恍惚间,钟鸣看到他身体里有种黄色的光线与自己相连。
那是很多密密麻麻的光线,飘摇着钻进自己的体内,在丹田,胸腔,额头各处。
仔细去看那些光线,它们像是一条条游动的蛟龙,只是这些龙的形态很奇怪,有些没有头角,有些没有鳞爪,总得来说不是真龙模样。
钟鸣有些担忧,他道:“我看到很多条龙在小道士体内往外钻。”
“正常,这些只能你跟念尘看到,这是他体内的前陈国运在找庇护,今后,这些国运龙气就要寄居在你的体内。”
听到张道祯的回答,钟鸣又疑惑问道:“那小道士没了气运,他今后如何?”
“所谓借命,不过是把他体内承受不了的东西渡给你,今后我徒儿的命格就会变成普通人,若是外人查询,便与你的命格一模一样。”
言毕,张道祯问道:“铜灯内的血液如何,燃尽就算是圆满功成。”
瞧了眼铜灯,钟鸣答道:“还剩下个底,大概还有五分之一。”
点点头,张道祯不再说话,全力运转瞒天阵法,保证最后一刻不会出岔子。
可总是天不随人愿,就在此时,阵法外的墙壁忽而被一道黄光洞穿,铜色巨剑如同切豆腐般从黄泥胚墙外窜进来。
铮——
铜剑瞅准阵法的黄光,剑刃直刺而入。
正在维持阵法的张道祯哇的一声,吐了口血沫,铜剑将黄光打的粉碎,剑刃直取灯火,一剑便将灯火斩灭。
铜剑轻吟,围绕着钟鸣旋转,剑刃指向张道祯,似乎是在保护钟鸣。
“怎么回事?”
望着铜色巨剑,钟鸣眼前发懵,连忙一把拽住还想伤人的铜剑,怒吼道:“巨厥,你要做什么!”
被钟鸣抓住,铜剑剑身微微颤抖,挣脱开钟鸣的阻拦,执意要斩杀张道祯。
“巨阙,住手!”
幸好此时门外传来俞白的声音,铜色巨剑才不甘地停在半空中。
剑刃前一尺便是张道祯的额头。
铮——
铜色巨剑不甘地发出轻吟,缓缓飞回钟鸣的身旁。
如此变故,不止是让张道祯受了伤,还让钟鸣百思不得其解,看铜剑的模样,并不是要伤害自己,反倒要保护自己的模样,为何它却要斩杀张道祯呢?
这耽搁的时间,俞白已经一脚踹开木门,冲进屋子里来。
她环视一周,微微皱眉后赶紧扶住钟鸣,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摇摇头,灯火熄灭的那一刻,钟鸣体内躁动的血液便停止沸腾,他的体力正在缓缓恢复,已经没有方才那种虚弱感。
此时,地上趴着的张念尘也悠悠醒来,他摇摇头,疑惑地看了看,赶忙爬起来跑到张道祯身边,搂着老道问:“师父,师父,您怎么了?”
俞白看看钟鸣,又看看张道祯师徒二人,冷笑道:“没想到这天下还有你们这等邪门歪道,竟然用借命之法给自己续命!”
铜剑巨阙轻吟,随着主人的怒喝,摇指张道祯师徒二人。
钟鸣算是听明白了,应是这铜剑感应到自己有危险,便一路飞到了这里。
铜剑是俞白的,跟俞白有某种联系,它又告知主人,让俞白也赶到了此处。
借命在俞白眼中是邪法,她此行而来,是要斩杀张道祯师徒,保护钟鸣!
感动之余,钟鸣又是叹息。
好心办错事,让钟鸣如何怪罪这个热心肠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