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林晓光激动地一下跳起来,三两步跑到客厅,追问:“张阿姨,具体什么情况?您跟我说说呗,谢谢您了。”
客厅里,杨文姝跟张爱芳正在说话,突然间他钻进来,手里还拿着锅铲,都被吓一跳。
“干嘛呢?咋咋呼呼的?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
“嘿,这不是激动嘛?”
林晓光舔着脸赔笑,末了,又看向张爱芳,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张阿姨,您说,我给您倒茶。”
“哎呀,文殊,你家孩子真懂事!”张爱芳一张老脸笑成菊花,有些艳羡:“小光,你说你这脑瓜子怎么长的,我家园园可比你差多了,报了个中专,都没个准信。”
更年期妇女,说起家长里短的事情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
林晓光耐着性子,变着花样伺候,说好听的话,总算把人给哄舒服了,然后,才道出一点消息来。
“那些人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各个都是干部,首都大机关的气势,就是不一样。”
“阿姨,您有没有听他们透露点什么,比如是北大的,还是清华的,气质上,耿直沉闷的理工男多一点,还是文质彬彬,带着书卷气?”
林晓光很紧张,三个大学,九个专业,谁知道什么专业会录取他。
“哎,人家北平来的,我哪能感觉出来?”
问许久,张阿姨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林晓光也算看清楚了,这张阿姨啊,确实没什么眼力劲,只会溜须拍马,说些鸡毛蒜皮的事,纯粹就一个草包,让她做一个副主任,还真是抬举她了,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
知道问不出东西,他索性放弃,回到厨房一看,这瓜子差点没给炒焦,要不是小茉主动分忧,还真完蛋了。
林晓光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瓜子炒焦,杨文姝还不得骂死他。
“小茉真好,哥哥去了北平,给你买好吃的。”
林晓茉却撇撇嘴:“说了那么多,没有一个兑现的,哼!”
林晓光尴尬不已。
张阿姨今儿个上门,这一聊,就是好长时间,林晓光坐在凳子上,隔着一道门,她们说啥那是听得清清楚楚。
过好长时间,总算在饭点做饭前,才意犹未尽结束交谈,拖拖拉拉离开。
这张阿姨啊,去年林晓光高中毕业那会儿,街道办三番五次上门,轮流动员他去下乡,她就没一句好话,这会儿他们家形势一好,倒是变脸比谁都快,俗话说捧高踩低,这市侩得让他大开眼界。
像她这种人,现实中实在是太多了。
林晓光摇摇头,很是无奈,盯着林妈说道:“其实吧,她来咱家说我要被录取了,就是咱们欠她人情,只不过,地球缺了谁照样转,我能不能被录取,其实跟她没真没多大关系,所以啊,妈,你去她家拜年,点心不用太贵重。”
“妈,我知道你不会上她的当,我跟她女儿虽然是同学,但以后不会是好朋友。”
“放心,我都知道,你妈不是傻瓜。”
话音一转,杨文姝也有些无奈:“话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整天跟孩子一样,都快上大学的人了?”
“我这不是正在长吗?”
他也有些无奈,俗话说老小孩,他人至老年,一夕重生,现在长到十五岁,心态越来越年轻,言行举止,甚至性格上,现在跟小孩没什么区别,难怪大家都觉得他还没长大。
其实,主要是有父母在,谁不想当小孩?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初三过去,不知不觉间,便到十五。
元宵节这一天,一家人又在一起吃饭,次日,一大早的,林晓芸要返回渭川农场,几个人送行。
二十天假期,一晃就结束了。
至于林晓东,他的探亲假更短,初三就收拾行李滚蛋了。
十五过后,天气逐渐变暖,虽然还是很冷,但已经不像腊月那会儿,太阳都没有一丝温度,早晨的天空,没有一只鸟儿在飞,街道上却湿漉漉的,这是积雪融化留下的痕迹。
火车站人蛮多,没有农民工的年代,也是摩肩接踵,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都是探亲假结束的知青。
知青们在家待十多天,刚过完年,又踏上启程的路。
分别在即,整个车站弥漫着离愁别绪。
林晓芸带着大包小包上火车,林晓光提着吃得东西,大伯一直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随着汽笛声响起,火车乘务催促送亲友的人下车。
大伯一向人比较沉闷,这会儿更是什么也不说,满腔父爱化作无言,末了,只是说一句:“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写信。”
林晓芸点头,说好。
轮到林晓光,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拥抱她,眼睛却红了。
“姐!”
不止是因为离愁别绪,还因为,全家参加高考的他们三人,林晓光和杨蓝,都有收到学校或街道办传来的消息,有高校招办的人过去考察,这意味着他们有很大可能会被录取,当然,也保不准有意外出现。
但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毕竟六十多万人才出不到一万。
唯独林晓芸,没有得到一丁点的消息。
这让林晓光心情很沉重,他很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历史,冥冥之中,堂姐的那个名额,给了自己。
这很难说。
堂姐是他们仨中最优秀的一个,最差的他也得到消息,堂姐体检也通过了,怎么可能没消息?此外,连家庭出身有问题的杨蓝,同样有消息,为什么根正苗红的堂姐却没有,他很想不通。
不只是他,因为接堂姐回来那天,他给她透露高校招办的人会来考察后,她一直在打探消息。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
终归是十七岁的女孩子,还没成年,心里有事情,即便再伪装成熟,有些东西也藏不下,她有心事,整个春节强颜欢笑,闷闷不乐,谁都清楚。
林晓光更是有些后悔,他真不应该多嘴的。
“好了好了,都大人了,还像小孩一样。”林晓芸眼睛红红的,却拍着他的后背,一副长姐如母的姿态。
虽然林晓光一句话都没说,但她又怎能不懂他的心思。
“我没事的。”
二人松开,林晓光见她笑容灿烂,终于放心,一步三回头,最后下车。
火车鸣响尖锐的汽笛声,缓慢开动,林晓光追着火车跑,透过车窗,看着里面林晓芸咧嘴傻笑,不舍地朝他挥手。
“姐!”他大声呼喊。
火车越来越快,他跑得气喘吁吁,却奋力追着,直到追不上,远远被抛在后面,林晓芸的身影变得模糊,最后连火车的背影也消失不见。
车上,林晓芸终于忍不住捂脸抽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