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在京师百姓的欢呼声中,孙全忠骑着马,押着十大车军功进了京师的大门。
在最前头的是那两个被俘的朝鲜阿哈,他们顶盔掼甲,但是却五花大绑,搭拉着个脑袋走着。
而后,则跟着一队兵士,举着长矛,每个人的矛尖上都挑着戴着头盔的鞑子首级。
最前头的是那十二个壮年真正鞑子头目的人头。
而后则是阿哈们的首级。
兵士后面则跟随着缴获的驽马,并堆积的和小山一样的刀枪剑戟、铠甲器械。
首级的真假,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仔细的核对过了。
孙全忠开始心里还有些担忧,因为他知道,除了那十二个脑袋是真正的女真人的,剩下的全是阿哈们的。
但是那前来勘验的刑部仵作,却是一口咬定,这四十八颗头颅,都是真正鞑贼的。
只有那个兵部职方司的主事,非得说这头颅里面一半是朝鲜人的。
倒是那个代表曹公公的小太监范安道“那这些头颅里面,可有杀良冒功的?”
兵部主事也是耿直,竟然真的把首级和尸体核对了一番。
最后才遗憾的说“并没有杀良冒功的,全都是真正的东虏军中人物,只不过可能并非是真正鞑子吧。”
那小太监嘿嘿干笑了两声道“那就是鞑子,主子万岁爷的赏格里面可没说朝鲜人、汉人附逆的另外单论;更何况了己巳年以来,这是第一次大捷,咱家年纪虽然小,有些事情,可能还得主事老爷指教。”
那主事听闻此言,顿时就闭了嘴。
一行人,先进了刑部,把那人头、尸体都埋在牢地里面,以表示永远镇压。
又把那两个活着的送到太庙,献俘;当然,因为人数只有两人,所以一个礼部的主事就全权操办了。
经过这么一闹,又听说东虏已经远去到了永平,京师的居民们,渐渐地安顿下来了。
之前的悲风苦雨,也似乎是一扫而去。
只是,忽然来了一场倒春寒,那些进城逃难的村里人,则给冻死了不少,元宵节档口,又往城外的乱葬岗,倒了十大车。
崇祯皇帝,仍然是不准张灯结彩,但是心情却好多了。
他在内心对这个柳保泰感到好奇,又听说他是武举人出身,于是便调来了卷子看看。
整张卷子,文笔倒是还算优等,不过最让崇祯皇帝眼前一亮的却是
“火器为中国利器,以骑射俱佳之五十骑士为前哨,以鸟铳精熟之步卒百人学习骑术,皆配马为后劲接应伏击于隐蔽;一旦遇敌,引之入伏击。速胜、速退,或可成全胜。”
他看完之后,又拿出升赏名单和战死名单仔细核对。
“哦,果然如此。”
他惊奇地发现,受赏的一半是骑兵,另一半是济南巡标的鸟枪兵;而战死的绝大多数是骑兵。
崇祯皇帝生长在帝王家,最厌恶的便是臣下故弄玄虚地欺瞒他。
他一开始是疑心下面的人作假欺骗他,这会儿听三个不同衙门的人说首级是真的,又派遣东厂的番子打探了路面上的消息。
京城的市民们竟然没有一个怀疑杀良冒功的,都说那些死人头,个个长的绝非汉人。
而且自己还破例阅视了缴获的东虏弓箭、刀枪。
东虏那半人高的大弓和小矛一样的箭,给了他很深的刺激。
作为一个勤奋的皇帝,中兴之主,他的武艺还是够看的,但是却仍然拉不满那缴获的大弓。
他觉得可能是最近一连串的打击和不良的休息,让他的武艺下降了。
于是又让在京营里面找了一个最会射箭的新科武举人,来拉这个弓。
那武举人倒是不负众望,施展了这把弓的威力。
飞出去的雕翎箭,又稳又准,而且力道非凡,生生的把靶子打的稀烂。
武举大惊失色,连忙道“好弓!好弓!”
这声称赞,令崇祯帝喜悦的心头,蒙上了无名怒火。
他虽然给了新科武举人赏银,并记录了名字,但是却并没有好脸。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于人,也觉得对不起人家,但是却实在是控制不住的恼恨。
这几日,他都在把玩着这弓箭,女真人的弓有一种质朴的美感,两个长长的弓稍,让他想起了骏马,或者女人漂亮的脊背。
他知道,这样精良的弓箭对于一个满洲武士的意义。
除非是身死,否则断然是不会让人缴获了过去的。
“如果不是真的缴获,到哪里去找这种东西?”
他大可以断定,这个战功是确实的。
但是他却疑心,下面有人欺瞒他,只是不知道欺瞒在了何处,这会儿他终于是知道了,于是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正月十六一早,他上完朝,就回宫批阅奏折了。
看见兵部、礼部和司礼监会拟的请功奏本上面写着
:协理戎政臣刘之伦赏花缎十匹,白银五十两,记名;山东巡抚臣王从义赏花缎二十匹,白银一百两,优叙;司礼监监丞孙全忠,赏银一百两,升御马监少监。京营左翼参将,都指挥同知谭世龙升一级,赏银五十两。京营中军游击,都指挥佥事谢定国,升一级,赏银三十两。山东巡抚标营加衔千总差守备事,指挥佥事柳保泰升二级,赏银一百五十两。山东巡标营鸟铳百户,归降倭人云中虎升三级,山东巡标营小旗官冯效国升四级,赏银一百五十两。山东巡标营善战头目薛进升三级,赏银五十两。
他冷笑一声,在奏本上划了起来。
“刘之伦这个书生虽然资历浅,但是本来还算是忠君爱国,但没想到也学坏了。”
于是把刘之伦的赏赐一笔勾销。
“王从义倒是会提拔人才。”于是在白银一百两后面加了一个荫一子入监读书。
所谓入监读书,就是保送国子监的意思,按照后世的说法,很像是给了一个保送北大的名额。
“孙全忠这狗奴才,倒是会拉拢外臣”
于是把御马监少监划掉,但是又觉得太薄了,又加了一句:准勾当御马监少监事。
所谓勾当,就是级别不够,但是允许你去按照这个级别办事。
至于谭世龙和谢定国,崇祯帝想都没想,索性大笔一挥,销账了事。
“柳保泰怎么处理?”
他想了想,决定破格任用,把二划去,写了一个三。
剩下的什么云中虎、冯效国、薛思进,统统都多加了一级。
至于战死、战伤的则写了两个字,优恤。
修改完毕,一甩手扔给了司礼监太监曹化淳
“给衙门里的按此办理。”
见曹化淳有些吃惊,崇祯帝道“告诉孙全忠这狗奴才,他的主子万岁爷,是见不得沙子的。”
当晚,曹化淳就见了孙全忠。
“儿子给爸爸请安来了。”
那曹化淳皮笑肉不笑道
“狗崽子,会耍心眼了?”
孙全忠吓的,跪在了地上道
“儿子请父亲责罚!”
于是曹化淳,把崇祯帝如何要来柳保泰的武举试卷,如何分析出自己受了欺瞒,又是如何改的请功折子,如何提醒的他这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兼东厂厂公。
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那孙全忠吓的脸色蜡白,身上不住的颤抖
曹化淳道“万岁爷是咱们的主子,咱们是奴才,主子万岁爷不怕咱贪,就怕咱和外臣们说不清楚。”
孙全忠道“儿子该怎么办?”
曹化淳道“祖宗家法、圣人道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孙全忠呜呜哭了起来,曹化淳道
“圣上对刘之伦已经起了疑心,觉得他志大才疏。你明白了么?”
孙全忠这才点了点头。
离去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孙太监觉得心里凉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