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为了防止武人专权,经常会寻些事情,敲打一番在任的武将。
眼前这杨肇基就是被敲打过了的。
他现在不过五十来岁,正是当年,却被勒令在家养老。
好在这一会,他算是起复有望了。
由于这三屯营是蓟镇总兵的驻地,而杨肇基目前又是这个已经被打成光杆司令的所谓蓟镇总兵。
规矩不能乱,王从义和杨肇基各自按照主次坐定。
柳保泰和杨御蕃按理说也是有座位的,但是考虑到二人一个是栽培出来的小将,一个干脆就是儿子。
所以还是站着比较好一些。
杨肇基这几日根本就没怎么休息,老家伙似乎有些高血压,眼睛里面很是浑浊。
“部堂大人救了我等姓名,此等恩情,实在是难以报答!”
双方进行了一番很有水平的官场吹捧,那王从义脸上笑得如同前几日的桃花一样。
柳保泰心说“大明朝的官儿,甭管是文,是武;在打官腔上都是如出一辙的讲究。”
谈到半天,那王从义咳嗽一声,问道。
“眼下,这鞑子已经破关而去了,只剩下这千树号人物,逗留在迁西县;老大人以为咱们该怎么办?”
杨肇基道“老朽在这个三屯营被困了许多日,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这鞑子却是破关而去了?”
王从义道“倒是各方面的消息汇总起来的。”
杨肇基,此时充血的双眼露出了金光,方才那个病恹恹的老人,忽然间竟然神采奕奕起来了。
“我看鞑子没有出关!”
王从义吃了一惊道“老大人这话是怎么来的?”
柳保泰心下也是警惕了起来。
和王从义这种文官不同,杨肇基是在边关上混了三四十年的老家伙;什么没见过?
只见这杨肇基悠悠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感觉!”
王从义松了口气道“这却是了,那二王子怕是已经带着主力走了,只是眼前这些鞑子过于贪心,抢劫的时候忘了时辰,让咱们困住了。”
杨肇基眼中的光芒也消退了,又恢复了病恹恹的样子。
在明朝中后期,武官是处处受到文官的节制的。
在人事考核上要受到兵部职方司的整治,在军械上要受到工部的难为,在粮饷上则要受到户部的欺凌。
至于御史言官,文臣们都怕,丘头子们就更不用说了。
武将们唯一能够做主的就是兵源的选择上面。
这个时候,纲纪还没有凌迟,所以哪怕是杨肇基这样的左军都督,对于王从义这种文官都是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柳保泰看见老人方才还是神采奕奕,被王从义问了一句,就打蔫了,心里面却有一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连他这样的大人物,在面对文官,都要唯唯诺诺的活着。”
明朝的武官,并不是一开始就地位低下的。
朱洪武虽然口口声声说是要尊崇儒家,但是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重武轻文。
在洪武朝的时候,县令看见了六品的百户,竟然需要行见上司的礼,某些跋扈的百户甚至会胁迫县令下跪。
像柳保泰他爹,柳庆这种平平无奇的千户,在洪武朝的时候,递请帖给知府之类的人物,他们也是只敢来,不敢不来。
世袭的武官们把持着基层的军职,而又和京师里面的勋贵们有来有往,互相勾结。
不要说是什么流官,就是皇上,对于这伙既得利益者,也得礼让三分。
而深居紫禁城的皇帝也乐于依靠文武之争,实现制衡。
这种状况,到了明英宗的时候,因为土木堡之变,可算是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土木堡之变,一口气扫掉了明朝武装的精华:京营。
连带着报销了十几个公侯伯,数不清的指挥使,千百户。
也先太师对历史的最大改变,并不是俘虏了朱祁镇,而是直接打垮了明朝武人集团的脊梁骨。
随后的于谦保卫北京城,那就更一步加剧了武官地位的崩溃。
正统十四年1449年七月,发生的土木之变,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两点:
其一,一批重要的公侯都督官,在土木之变中阵亡。英宗被俘,随行的太师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瀛、驸马都尉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左都督梁成、都督同知王贵等人均阵亡。十月,也先进攻北京,后军右都督武兴与也先军战于彰义门,中流矢死。
这批重要军职人员的损失,对当时及之后的政治产生两个方面的影响。首先,土木之变后,由于重要武臣的丧生,使得五军都督府无法成为承担京师防御战的领导者,从而直接导致以于谦为主的兵部变成主导,进而为之后的五军都督府、兵部的军权发展产生影响。其次,这些武臣的阵亡,加快了永乐之后军事贵族集团的衰落。
其二,以于谦为代表的兵部,地位迅速上升。总督军务、掌握兵戎、总兵之权,实际上都是之前五军都督府所掌握的军队的管理权和指挥权,现在均由于谦一人掌握。且在此之后于谦与石亨共同主导京营军队的改制,将五军、神机、三千等营,抽调精军十五万,分十营团操,称“团营”,与先前京营的管理上只设置宦官、武臣进行掌管有所不同,在团营的管理上,增设兵部尚书或都御使提督营务。由于高度集中的军事权力,于谦在军队中威望甚重,“平日军务悉凭节制,自总兵而下莫不箱口结舌以依从,俛首帖耳以听服”。
到了崇祯年间,都司卫所任命官员连呈送五军都督府的步骤都直接省去,这使五军都督府彻底丧失了武将官员的选拔任命权。军队操练和军情声息之事,五军都督府也是无权干预的。因为操练军队、军情声息由各地的巡抚、总兵以及他们的下级将领负责。他们与五军都督府没有上下级关系,不需要向五军都督府报告,而直接向他们的上级总督或朝廷报告情况。
没了权力,就没了地位,这实在是自然不过。
至于后来正德皇帝,看见谁顺眼就赏一个指挥使,搞得官帽子超发;反而是不怎么重要的因素了。
当然,就算这样,敢于挺直了腰杆子和文官们谈笑风生的,也不是没有;毛文龙就是一个。
可惜的是,毛大帅,这个时候已经凉了很久了。
去年月,他刚刚让袁崇焕砍了脑袋。
至于下一批敢于和文官叫板的大帅,这个时候还没有成长起来。
郑成功的老爸,郑芝龙,这个时候还在海上当海盗。
左良玉还在跟着侯方域的爹侯恂当关系不是很正常的亲兵。
刘泽清,前几天刚见了,这会儿还跟在杨肇基屁股后面,大帅长,大帅短。
左良玉和刘泽清,纯粹就是趁乱做大,真正算是别开生面的是郑芝龙,人家郑大帅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绝对不是那两位能比的。
所以哪怕是郑芝龙被我大清砍了头,郑成功和他的儿孙,仍然能够和清廷斗上几十年。
而左良玉和刘泽清,则只能是烟消云散。
当然,左良玉还不如刘泽清,刘泽清的余部,至少还在榆园坚持抗清十年之久。
毕竟刘泽清还是在山东干耕耘了一番的,而左良玉在最后已经是形同流寇了。
“在明末乱世,权钱兵,一样不能少,一定要有自己的根据地。”
王从义和杨肇基还在那里聊着,似乎是在商量出兵的事情。
神游方外的柳保泰并没有太在意,但是却听见王从义道
“这一仗,如果打成了,斩首千级,收复百姓万口;功劳之大,三十年来所罕有!”
柳保泰,脑袋里面,灵光一闪,终于是明白了何处不对了。
“鞑子,哪有这么好打的,阿敏万一没有出关呢?!”
刚想要张口,看了看眼前的形式,柳保泰心说“这会儿说,恐怕对部院的面子有所妨碍,等过会儿亲自跟大人说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