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论文写作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匡先生却突然通知他们两天以后州牧要过来视察,陪同人员包括上官院首和秦副院首。
实验室的三人对此事都是满心怨气。院首,副院首,州牧,全都是大人物,一个也怠慢不得。匡先生被下了封口的命令,让两个学生回答问题的时候只管往好里说。孟仞和巫澎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打扫卫生,实验室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但好多东西收拾过后都变得很难找。
州牧要过来的那天上午,三个人一大早就赶到了实验室,坐在异常干净的书桌后面改论文。
“我茶呢?”改到一半,巫澎突然问道。
“柜子里,”孟仞头也不抬,“你还是忍忍吧,茶壶和杯子我也收起来了。”
巫澎往旁边的架子上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匡先生说道:“实验室是喝茶的地方么?”
“你不也喝么?”巫澎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匡先生一捋胡须,笑道:“我今天可没想着喝。你别忘了指示,要以化学实验室的标准要求自己。”
化学实验室涉及危险药品,因此绝对禁止在实验室内喝水,以免出现误饮药品的事故。但脑理学实验室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不做动物实验的实验室,基本是吃吃喝喝百无禁忌。
孟仞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来?”
匡先生一摆手:“鬼知道……不来也是有可能的。”
一个多时辰之后,正当孟仞以为匡先生要一语成谶时,屋外传来一阵人声。三人不情不愿地起身从桌后绕出,前去迎接他们。
十来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孟仞一眼看到秦副院首走在第一排的最右侧。中间那人走得靠前一些,身材清瘦,灰色头发,面白无须;左边那人姿貌魁伟,步履稳健,脸上显得十分拘谨而恭敬——而且他穿着紫色官服。
“那个人就是州牧?”孟仞诧异地问巫澎。
“是啊。”巫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看来中间那个人就是上官院首了。
院首和副院首的身后,还走着卢馆首和物理学馆的陶仲凯。除此之外,就是八九个身着紫色和红色官服的人。和第一排的情况相同,学者们的姿态十分随意而自然,官员们的姿态则十分恭谨。
孟仞仔细回想了一下原来世界里的情况,要是做了清某大学或者北某大学的校长,能不能有这里这种地位呢?
总而言之,这位州牧说是来视察,倒不如说是带了一群人来拜访。
匡先生和巫澎先对着中间和右边的人行礼,道“见过院首”,随后又对着左边的人行礼,道“见过牧伯”。孟仞比他们稍慢一些,学着他们的动作。
向秦副院首行礼的时候,孟仞看到他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不过那只是一闪而过的事情,秦副院首立刻又恢复了平时的风度,孟仞都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错觉。
好久没跟他正面相遇过了。
孟仞和秦副院首之间的冲突,在书院高层早已传得人尽皆知。院首颇具深意地扫了他们俩一眼,带头走进实验室,道:“牧伯,这便是之前提到的,发表了一篇数学论文的脑理学实验室。”
州牧拱手道:“脑理学馆一向藏龙卧虎。”
后面的人鱼贯而入,把实验室挤得满满当当。孟仞和巫澎识趣地退到墙边,匡先生则待在核心,被院首要求对实验室进行介绍。
实验室本身倒没什么好说的,这里也没什么特别先进的设备。匡先生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介绍两个学徒,把他们夸成了一朵花。
“今天说的不会都是假话吧?”孟仞低声问巫澎道。
巫澎倒是听得挺高兴:“管他呢,假的也听。”
“要请你们这两位学徒在会议上报告。”听完匡先生的介绍,州牧赞许地说道,“要压过泰学院一头。”
秦副院首笑道:“这可不是搞学术的态度。应该要求真,而不是想着压过谁。”
州牧拱手道:“师父说的是。”
师父?
“牧伯是秦副院首的学生?”问题脱口而出,孟仞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屋里的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州牧怔了一下,笑道:“准确地说,我是秦副院首的开山弟子。”
这么说,秦副院首的影响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广。孟仞拱手道:“名师出高徒。”
院首笑道:“你们脑理学馆也称得上人才辈出了。”
秦副院首从前任教的时候就在脑理学馆,而州牧也是脑理学馆的学生。要是想套近乎的话,孟仞该管州牧叫师兄。
“变化很大,”州牧感慨道,“我记得几十年前,这间实验室的后面都是杂草。现在也开辟出来了,还搭了个迷宫。而且我读书的时候,实验室都挺乱的,你们现在搞得不错,很整洁。”
趁着别人现在都转开了目光,孟仞和巫澎同时翻了个白眼。
院首说道:“脑理学馆大致就看到这里吧。牧伯要不要最后再说两句?”
州牧拱手道:“那在下就最后说几句。大家知道,这次这个会议,将要持续一周多的时间,各国数百名学者将要汇集于此。我们既然占据了主场,那么不论是在组织上,还是在学术上,都要展现出虞国的实力来。我在此表个态,只要上官院首和秦副院首发话,州府就会在经费上全力提供支持。”
院首和副院首向他拱手回礼。停顿一下之后,秦副院首突然向着孟仞说道:“说到学术实力,我想问一问孟仞。”
屋里的人再次纷纷转头看向孟仞。
“这事本来不该我管的,”秦副院首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要在会议上报告流数术么?”
孟仞答道:“不,我想报告一些脑理学的成果。”
秦副院首笑道:“那意义恐怕不如流数术那么大吧。”
这是什么意思呢?孟仞心想。不管是什么意思,先堵上他的嘴再说。
“意义同样重大。”孟仞拱手,笃定地说道。他本不想如此自夸,但既然秦副院首这么问了,他也没办法。
匡先生道:“秦副院首恐怕不清楚脑理学界的一些现状。虞国和泰学院近十年走向了不同的流派,孟仞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流派最优秀的代表。”
孟仞附和道:“诸位可望在会议上听到一场舌战。”
秦副院首略一沉吟,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下,说道:“如此便好。只是希望二位不要说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