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青山中传来一阵子规的啼鸣,鸟鸣声在山谷中回荡,让原本空寂的后山多了几分空灵之意。
“原来是张仪啊,他的假死之计确实不错,只是没想到他还另有计划。”易承盯着钟无艳的眼睛缓缓说道。
钟无艳先是沉默了半晌,随后皱起了眉头道,“你怎知他是假死?”
果然,易承心中一凛。
根据易承所知道的情报,张仪七年前就已经死在了魏国,死法和死亡时间都与他在后世所知道的差不多,连续三世的快速重生,让他脱离了这个世界三十多年,而张仪也正是在那三十多年中崭露头角,纵横捭阖。
后来第九世重生,在秦国边疆的北大营听说张仪这个鬼谷弟子已经在魏国死掉的消息,他也没什么想法,只是稍微有点可惜没有同这位历史名人见上一面。
不过刚才听闻钟无艳提到张仪这个名字,易承便长了一个心眼。
既然商鞅都可以在他的安排下假死,那么张仪这个人也很有可能是假死而已,而且最关键的是,见识过那个长寿的张家之后,易承对张这个姓氏非常敏感。
张仪,便是他非常怀疑的一个对象。
张家族长张天启说过,张家派出了四十六人前往七国布局,并且想要扶持秦国为大。
张仪的所作所为,简直完美符合张天启当初所说的话,易承完全有理由相信,张仪就是张家人,而且是张家派出的一名死间。
果然,刚才只是开口一诈,就从钟无艳口中套出了张仪没有死这个重大情报。
“我道门理综虽然人丁不兴,可对于这天下局势,确是颇为了解。”易承挺了挺腰板,故作高深道。
这个时候只有尽量装一装,才能多套出更多情报。
钟无艳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凄然地笑了一声道:“我曾听师弟说过,道门理综有本典籍说百年天下之事,并盛赞能著此书者,其才能不亚于鬼谷子之下,如今看来,你这道门理综确实能人颇多。”
听钟无艳说着没有营养的奉承话,易承心中反倒更加小心,面前的这个女人究竟知道多少东西?
从她称呼张仪为师弟来看,这个女人也是鬼谷一门,鬼谷门中,向来没有草包。
她进入齐国朝堂乃是四年前的事,同历史上记载的一样,这个女人孤身前往皇宫劝谏齐宣王,陈述齐国危难四点,为齐宣王采纳,立为王后。于是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进直言,选兵马,实府库,成为齐国百姓津津乐道的王后。
但是现在得知她进入齐国朝堂是张仪安排的计划之后,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不是什么拯救齐国的国母,而是一名打入齐国的间谍。
既然她是为了还张仪的人情才进入的齐国,那她就不可能对齐国安什么好心。
“哦,对了,巨子临终前,说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在他离世之后三个月再打开,此信尚未启封,兴许那封信中,会提到夫人。”易承忽然想到什么,赶忙开口道。
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并不傻,想要直接套话难度太大,不过从她对禽滑釐如此依依不舍的态度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她的软肋。
“哦?竟有此事。”钟无艳原本有些无神的眼睛一下恢复了清明。“此信在哪?现可打开?”
易承有些为难道:“巨子叮嘱过,只准他逝世三月之后才能打开,现在巨子刚刚故去不到十日,贸然启封,恐怕不好。”
“我乃是他妻子,如何不能看他的遗书?”钟无艳有些悲怆。
“夫人说您是巨子之妻,可巨子临终前的半月,我倒是从未见您来探望过他老人家。”易承带着怀疑的口吻说道。
在禽滑釐最后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他确实没见过这个女人,也从未听禽滑釐提起过。
钟无艳望着眼远处的青山,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而后轻轻叹息道:“自从入了齐国后宫,我已经有四年未曾与他相见了...”语气中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他曾经劝过我,让我放手,他与我是不可能的...可我...就是放不下...如今他先走了...我就感觉这心啊...有一处...空了...”钟无艳自顾自的说着,一边抚摸着禽滑釐的墓碑,一边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
她的泪水太多,以至于原本遮在面庞上的白纱都被浸湿。
睁着眼睛,无声的能流下这么多眼泪,易承完全能感受到,面前这个女子是动了真情。
“哎......我当年第一次遇见他时,他正好去云梦山拜谒师尊,并且告知师尊孙膑已将庞涓在马陵杀死,并且想让师尊将数典忘祖的庞涓从师门弟子中剔除,不过师尊没有答应...我记得那时我才十六岁,只是看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钟无艳自言自语地说着,像是和易承说,又像是在和坟茔中的那个人说。
“我那时向他诉说倾慕,可他却笑着说我还是个稚童...他是比我大,可那又怎样...他说他有妻子...那又如何...
这么多年,我一直为他守身如玉,只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他...
可他就跟一个木头一样,总是为了他的墨家,一心想着中兴他的墨门...
不过我就是喜欢他那副认真的样子...
那一次徐州相王,魏国做了一个局,当时要杀掉滑釐,情况十分危急...我在其中斡旋,答应欠下一个人情,最后动用了张仪的势力,这才保全他的性命...
可这些...他都不知道...
现在...永远也不知道了...”
钟无艳说到这,再也忍不住悲痛,抱住禽滑釐的墓碑放声痛哭,空旷的山谷中,只能听到一夫人哀恸的悲鸣。
看着钟无艳哭的这般凄楚,易承也觉得有些沉重。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易承可以想象到这个女人和禽滑釐的感情,只是单相思而已。
禽滑釐从未想耽误她,所以一向洁身自好,可这个女人,却为了他,默默付出着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