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来自布鲁赫氏族的基兰睁眼挑眉。
在他的感应中,原本出现在三公里内,并不断从四方慢慢包围接近他们的几十位法外者,竟然逐一驻足停步,然后向后退去。
魔都执行部的人退怯了?
是什么导致这群人类选择了临阵退缩?
基兰看向从之前起就跪坐在法阵面前,头颅低垂至地面,双手平摊在身前,呈现诡异臣服姿态的贺来。
这位在神色激动地说了句“吾主的启示降临了”后,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态。
基兰无趣地撇撇嘴,目露不屑。
这就是他不愿加入纵欲会的原因之一。
要他以这样的姿态面对他人,他宁愿去死。
每一个布鲁赫氏族的子弟,血脉中都流淌着不屈服的意志。
来自古老血脉深处的骄傲不允许基兰跪倒在他人的身下,哪怕对方是一位得到地狱之眼加冕的使徒。
更何况,如若他真要给自己选择一位王,那为何不选择同为玛门家族的那位?
论序位,玛门家族的那位比之纵欲会的这位第七使徒,还要高上两位。
这次的行动,他对纵欲会想要将魔都变为他们的乐园一事没有任何兴趣。
他在意的是纵欲会对他的承诺。
起死回生。
亡者复苏。
这便是以降神之术操控贺来的那位大主祭给予他的承诺。
遽然间。
跪倒在地的贺来浑身轻颤了下,庞大到仅仅泄露一丝,都致使这间车间被凝若实质的威压笼罩覆盖的伟力在他体内扎根生长,开花结果。
而后开始凝聚出最后的种子。
来自本体的力量尽情汲取着这具躯壳的生命力,化作最基础的养分。
只是等到肉身干瘪,“根源之种”却只形成了十分之一。
形容枯槁的贺来双目赤红,仰头嘶吼,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他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源源不断地传来撕扯割裂般的痛楚。
仿若带着锯齿的刀慢慢插入他的体内,来回拧转搅动,如海潮般汹涌的痛苦险些吞没他的心神。
“根源之种”的形成,就如同扎根在他心房之上,顺着他的血管蓬茂生长,直至占据他的全身上下,吸干这具身躯最后一丝生机。
有如一株藤蔓自内部将他“吞噬殆尽”。
只为开出血色的花卉,孕育出代表第七使徒力量根源的种子。
一侧的基兰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望着身前逐渐变为不人不鬼的男人的目光中,多了厌恶与忌惮。
虽说这具身体不属于那位大主祭,但“降神之术”却是实实在在的将那位大主祭的精神意识和这具身躯勾连。
换而言之,这具身体此刻在承受的每一分痛楚,那位大主祭都在感同身受,甚至更胜!
这份虔诚到随时可以为主上牺牲的信仰
简直令人心生恐惧。
就在这具身躯逐渐沦为废物杂质,可“根源之种”却只形成十分之一的重要关头。
夏伊年沉默地从门外走来,将手中桶举到贺来的头顶。
从头浇下。
浓稠而带着点点烁金色的血浆洒落在他的头顶,而后如珠子般溅落在地,上下跳动着,最后在一股莫名的吸引下融入他的体表内。
化作滚烫而盎然的生命力。
基兰面色潮红,深深嗅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情不自禁地露出沉醉与贪婪之色。
圣者之血!
这一桶竟然全是圣者之血!
果然不愧是从属于第七使徒的纵欲会。
哪怕相较其他几家根基略显不足,却也能直接拿出一桶圣者之血!
舔了舔唇瓣,基兰心中蠢蠢欲动,贪欲如被生命之水浇灌的种子般破土而出。
要不要直接在这里半路截胡了?
只是最后理智战胜了欲望,他望着跪爬在地上的贺来,不甘心地收回了视线。
一时间,空旷的车间内只剩下贺来渐归平静的呼吸声。
“呼”
悠长的吐气声后。
男人摇摇欲坠地起身,勉强站稳了身形。
苍白的脸色上出现一抹病态的红晕,手中握着暗红色的“根源之种”。
圣者之血不仅让“根源之种”顺利完整的孕育而出,顺带补足强化了他这具亏空的身体。
贺来眼眸中流露出冷光,淡淡道:
“你来晚了。”
夏伊年神色不变道:“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贺来冷冷道:“我不在意你究竟去干了什么,但记住,没有下一次!”
夏伊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一只手勾搭住了他的肩膀。
贺来搭着他的肩,带动着他缓步向前走去,如恶魔的低语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中。
“老夏啊,你要记住,只有完成了纵欲会的任何,你的需求才会得到满足。”
“我知道你刚才是去见了那个女人,不要着急嘛,快了,我们向你允诺的一切就快要到了,再耐心地等等。”
“好了,快去准备准备,换一身衣裳,今晚就是盛典的开始。”
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状似鼓舞道,面带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微笑。
夏伊年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你真的准备替他杀死那个秋晨化?人家算起来,现在可是第五使徒的人。”
等到夏伊年远去后,基兰挑眉询问道。
贺来右手握住左臂肘关节,高高举起,伸了一个懒腰,感受着这具身躯在圣者之血的强化下达到的新高度。
他微笑道:“为什么不呢?纵欲会不会背叛、辜负信赖它的同伴。”
基兰嘴角轻扯。
因为“根源之种”的成型,贺来的心情似乎不错,不介意在此时向这位来自布鲁赫族的盟友透露一点情报。
他慢条斯理道:“事实上就算没有夏伊年,秋晨化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基兰好奇道:“哦?是因为他掌握的灾炎?”
贺来摇头,目露精光道:“他的灾炎已经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我们在意的是他身边的那位。”
基兰皱了皱眉头,问道:“谁?”
“一位不该存在于此世的神子。”
贺来低下头,望着脚下色泽愈发深邃的法阵,以一种低喃的语气诵念道:
“祂不应诞生于污秽的世间。”
“祂本应降生于诸神之土。”
“聆听诸神的教诲与劝诫。”
“成为诸神的第二位义子。”
“而后登上至高的神座”
听着圣言般的祷告,基兰面色微变。
不知道面前这位是在故弄玄虚,还是故弄玄虚。
神子?
诸神?
在仅剩的传说之中,诸神早已堕落地狱,沦为地狱中的领主。
而地狱之眼便是镇压连接地狱与外界的通道。
诸神因渴望脱离牢笼,回到曾属于祂们的天上神国,而给予七位生灵加冕,希望七位生灵能代祂们施行威权,将祂们的荣光与威名洒满世界,而后借助众生之力打开地狱之眼。
这七位生灵被世人称为七使徒。
基兰深深看了眼贺来,转移话题道:
“就在不久前,三公里内原先向我们靠拢的法外者都已经陆续离去。”
“哦?他们退去了?”
听到这句话,贺来皱眉转身,望向基兰。
神色间露出了罕见的困惑和不解。
基兰提醒道:“会不会是有东境高位者插手,所以执行部的那些低阶法外者都退下了?”
贺来微微眯眼,慢慢摇了摇头,道:
“东境所有圣者以上的存在都没有动身的迹象。
而且吾主已经确定过了,龙王陈浮生已于前日离开东境,前往境外的风蛇帝国。”
他哂笑道:“据说这位东境之主已经在那位列王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一世英雄沦落至此,委实有些难看,令人不禁唏嘘长叹。”
基兰耸肩道:“那为何执行部的人会莫名退去?难道他们转移了目标?”
贺来陷入了沉思。
意外地感觉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他们的计划。
空气中涌动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
男人淡淡道:“无所谓了,再过五个小时,等到本体降临,就是将吾主之名烙印在此处地界深处之时。
这座黄昏之城将彻底成为吾主掌中的玩物!”
下午四点。
“抱歉,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请你原谅我,因为就算你不原谅我,我也不是很在意。”
睡了一个好觉,精神充沛的黎秋生耸了耸肩,直接和某人摊牌。
没错,自己这次就是要耍无赖!
你就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秋晨化面部抽搐,深吸口气,神色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失落而悲伤道:
“秋生,不要这样,你昨天答应我今天陪我一起找谨然的”
黎秋生双手打了个的手势,冷笑道:
“打住!你以为你装成柔弱的一方,我就会上你的当了?我告诉你,出门?不存在的!”
眼见打柔情牌失败,秋晨化浓眉一皱,不满道:
“姓黎的,你什么时候开始耍起无赖来了?”
黎秋生面不改色,毫无愧意道:“还行吧,你别说,刷无赖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再说了。”
他挑了挑眉道,
“你找你家谨然,干嘛非要我陪着你去?你喜欢花前月下的时候旁边加盏灯?
还是200瓦的那种白炽灯?”
秋晨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道:
“我这不是怕吗?万一要是遇到昨天那位,你在我身边还能提前提个醒,到时候咱们好提前跑路。
我想好了,这次连夜带着谨然离开魔都,打死不回来了!
她要不从我直接从后面给她打晕!”
说完,秋晨化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挥舞手刀的动作。
黎秋生哦了一声,平淡道:
“你追女孩这方面要是有你吹牛这方面的一成功力,我估计我侄子都快四年级了。”
“”
秋晨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掌,神色憧憬道:
“老黎,到时候让你当干爹啊!”
黎秋生目露震惊:
“你在想啥呢?你都没见着人家,人家也没答应你,你就开始计划生娃了?”
“啧啧,老秋啊,不是我打击你,说不定人家谨然孩子现在都快到你腰了。”
秋晨化眼角一抽,震声道:“不可能!谨然现在还是单身,她还在等我!”
黎秋生顿时鄙夷道:“死渣男!为了那点面子让一个女孩等你十年,要我是林谨然直接一脚把你踹了,当老娘没人要?”
这一次。
秋晨化没有反驳,嘴角的笑容逐渐苦涩,轻叹着缓缓蹲下身,低垂下头。
十年。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有几个能够用来等人的十年?
黎秋生瞅了两眼不似演戏,头上仿佛飘着几朵乌云的秋晨化。
啧啧,心理承受能力这么低?
他用脚踹了踹秋晨化,翻了个白眼道:
“行了行了,起来了,我们找你媳妇去!”
秋晨化怔怔抬头,望向老友。
黎秋生难得一本正经道:“既然你已经耽误了人家十年,那就做好用余生来偿还的准备!”
“老黎”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很伟大,这种事实就不需要反复强调了!”
黎秋生挥了挥手,神色淡然道。
“不是,我是想说正经这个词感觉和你不是很搭”
???
“对不起,打扰了,刚刚的话当我没说了,我困了,晚安!”
下午五点。
在接到来自东境执行部部长赵无甲的电话后,魔都执行部下属专员开始回撤,其中也包括了警司部的成员。
而代价,就是警司部钱司长的数个电话轰炸。
对此,纪长安只能支支吾吾地再三表示,这事稳得一批,警司部无需担心,昨天一天大家都累了,赶紧收工回家陪孩子吧!
会议室。
在刚刚应付完来自刘市长的电话后。
纪长叹了口气,满目忧色地望向赵瑾瑜道:
“赵队,你们家老爷子靠不靠谱啊?接下来要是再出事,我估摸着钱司长和刘市长那能生吞了我!”
在提到那个人时,赵瑾瑜面无表情,瞳孔中满是冷漠和疏远。
“纪督察问错人了,我和那个人不熟。”
纪长安悻悻然,感情这位和赵大哥是一个路子?
当年赵霜甲之所以离家出走,据他个人透露就是与家中老爷子有直接关联。
裴缘忽然开口道:“我们先前费尽心思盘查魔都内法外者,搜寻夏伊年等人的行踪,结果到最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会议室内无人回答。
一片寂然。
许久,陆海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道:
“怎么管呢?
按照赵部长的意思,这次入侵魔都的可是一位来自布鲁赫氏族,接近圣者位阶的实力侯爵,以及一位纵欲会大主祭的降神之身。”
“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我们这些人就是去送人头的。”
裴缘皱眉不甘道:“血族秘党的人呢?他们还没到?”
“和临安市的副督察一样,半路返回了。”
陆海淡淡道,“行了,没什么好抱怨不甘的,我们的目的就是维护魔都安宁,这次按照赵部长的意思,此事是有人接手了,我们应该庆幸,不然以我们的能力是不足以应对这次危机的。”
“这次大家也都累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督察,我先走了!”
陆海率先起身,单手抓着椅背,单手抓起桌面上的文稿。
纪长安看了看时间,也随之起身道:“那就按陆队说的吧,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有点事,先走了。”
他对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在陆海之后走出了会议室。
“行了,那就这样吧!”
陆大为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扭了扭脖子。
感觉坐会议室坐的身子酸,准备去健身房舒展下。
在冲剩下三人打了声招呼后也随之离开。
在安若素抱着文件离去后,会议室内只剩下裴缘和赵瑾瑜。
赵瑾瑜的目光在目送陆海离去后,就一直晦暗不定,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你不去追陆海?”
空旷而寂静的会议室内,突然响起裴缘的声音。
赵瑾瑜皱眉望向她,没有开口。
裴缘慢慢起身,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淡淡道:
“这么看我干吗,很难猜吗?”
“陆海肯定会孤身一人去找夏伊年、贺来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与当年有关的线索。”
话语落地之际。
裴缘修长白皙的大长腿踩着高跟鞋走出了会议室。
只留下赵瑾瑜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
赵瑾瑜划开手机的屏保,打开通讯录。
在沉默中拨通了陆海的电话。
当振铃声戛然而止,电话那边传来陆海打趣的声音道:
“怎么了,赵队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在如往常一样说了些毫无营业的话后,然后谈论了下当前的局势。
在陆海即将挂断电话前,赵瑾瑜轻声道:
“陆海,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陆海沉默了数秒,首次在赵瑾瑜面前露出长辈的风范,轻笑道:
“行了,你个小丫头还开始教训我来了,放心,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