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酒店的顶层露台上,抬头可见东京都上空的皎洁皓月,低头可俯瞰小半个沉浸于烂漫灯海中的城市。
清冷与妖冶的完美结合。
榻榻米上铺就的长桌上摆满了主厨亲自操刀,精心摆盘后的成果。
据说主厨原本准备的是经典大夏式菜系,结果被本地督察一票否决,认为纪督察远道而来,应当体验下东瀛独有的风味,所以这次晚宴中从基本不会上高档餐桌的天妇罗,到尽显主厨精湛刀工的各类刺身,可谓应有尽有,一举囊括了东瀛从民间到上层的所有美食。
甚至没弄前菜、主菜这类花哨的方式,一锅端地将绝大多数菜肴端上了桌,任由纪督察挑选品尝。
粉红色的鱼腩肉,雪白的蟹肉,洁白剔透的龙虾刺身
一盘盘最纯粹原始的美食平铺在碎冰上,装饰的诱人而绚丽,让人舍不得下筷,生怕破坏了那份由各类颜色构成的协调美。
冰的刚刚好的龙泉纯米大吟酿,入口甘甜,口感顺滑,纪长安频频举杯,与对面的宫本副督察相互敬酒。
餐桌上的气氛愉快而和谐,就如一场家宴。
与宫本健次郎一同来的妻子宫本优子捂嘴笑着,望着与自己丈夫喝成一片的年轻督察。
然后目光凝聚在一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上,眼睛好像闪着光芒,就如同女子看到了最璀璨的钻石。
纪暖树跪坐在桌前,笨拙地伸手用筷子夹着摆放老远的龙虾刺身,金色碎发垂落在耳旁。
宫本优子连忙举筷夹起刺身,送到纪暖树的碗碟里,笑容温柔,感觉自己要被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柔化了一般。
她看着纪督察的这位妹妹,心中默默祈祷以后自己和健次郎的女儿也要有这般可爱。
不,一半就够了!
“纪督察远道而来,我再敬你一杯!”宫本健次郎微笑举杯道。
纪长安眯眼笑道:“宫本先生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也要感谢贵部如此热情的招待,以后一定要来魔都玩啊!”
两人碰杯一口饮下杯中清酒。
纪长安放下酒杯,面色微红,已是喝的微醺醺然。
宫本健次郎放下酒杯,夹了一块蟹肉,轻蘸蟹醋,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末了,他抬头望向有些喝醉了年轻督察,黑框眼镜后的双眸闪过一丝异色,他微笑道:
“纪督察可是有些醉了,要不今晚就先到此为止?”
纪长安猛然摇头道:“还没呢,我酒量好得很!咱们继续!”
宫本健次郎哈哈大笑道:“好,那今夜,我就陪纪督察一醉方休!”
宫本优子在一旁抿嘴轻笑,看来今晚健次郎的酒兴又上来了。
酒桌上觥筹交错,仅有的两个男人开始互拼酒量,纪暖树独自夹着桌上的菜肴,仿佛小肚子永远填不满,宫本优子在一旁浅笑着帮她夹菜。
却无人关注桌上独自啃着坚果的松鼠。
萨迪注意到了这位宫本副督察先前眼中的异色,眸光微凝,却什么也表示,更没提醒纪长安。
他自顾自啃着坚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全场。
“纪督察,这次来东京都准备玩几天?”宫本健次郎状若好奇地问道。
纪长安微微眯眼,一本正经道:“玩只是顺带,我其实是来出差的!”
宫本健次郎大笑摆手道:
“纪督察无需顾忌,在执行部内部,公费出差和公费旅游早就没差了。
实不相瞒,几年前我也曾携优子一同去深城出差过,深城的王部长很热情,请我们品尝了深城的各类传统美食。”
纪长安眨了眨眼,认真道:“我来东京都是真的有事,不是纯粹来游玩的。”
宫本健次郎眼中闪过隐晦的异色,微笑道:
“不知纪督察能否透露些任务内容?当然,若是秘密任务,那就当我刚才没出声。”
纪长安面颊通红,醉意缭绕道:“没什么秘密任务,一是代替家长长辈来拜访下故人,二是听说东京都的高天原要开放了,顺道来凑个热闹,至于三嘛”
宫本健次郎不由追问道:“第三个是?”
纪长安眼神迷蒙,似乎酒意上涌,大脑有些不清晰,含糊不清道:
“来买几片金色樱花。”
宫本健次郎恍然道:“原来纪督察此番前来,是想从王室手中求购几片金色樱花?
难怪过几日酒井公主决定要亲自接待您。”
“酒井公主要亲自接待我?客气了,实在是太客气!”纪长安连连摆手,面带感激道。
萨迪在一边听得颇为纳闷。
这小子此刻究竟是在装模作样地演戏,还是真的喝醉了?
居然就这么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全盘托出了?
宫本健次郎笑道:“高天原确实即将开放,纪督察有兴趣去走一走?”
纪长安醉醺醺道:“唔,随便看看,我这人兴趣爱好就是去世界各地参观游览,只可惜以前一直没什么机会。”
“哈哈,既然纪督察感兴趣,那我就做主,为纪督察安排一个名额!”
宫本健次郎大手一挥,颇有东瀛传统武士的豪迈。
纪长安神色惘然,俨然一副脑海晕沉沉的模样,然后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竖起拇指赞叹道:
“宫本先生果然豪爽!”
话语刚落,砰地一声,纪长安趴在了酒桌上,已是醉的不省人事。
宫本健次郎哑然失笑道:“纪督察你可真是优子,去喊几个服务员来,扶纪督察回房休息。”
宫本优子轻放下筷子,温婉地应道。
等几个身穿旗袍的女服务员款款而来,左右扶起醉倒在桌的纪长安回房时,小暖树立马放下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宫本优子刚想伸手叫住她,生怕小家伙因为担心哥哥而没吃饱就提前离桌,结果丈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捏了下。
“优子,我们也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宫本健次郎柔声道,淡淡酒味直扑优子,让她不禁也有些醉意。
她的神色似有些失落,喃喃道:“最近这些日子健次郎君都好忙,连回家吃饭都没时间。”
宫本健次郎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快了,我们很快就要忙完了,到时候我请个长假,我们一起出去旅游。”
优子眼睛一亮,双手抱住丈夫的胳膊,轻轻依偎着他的怀抱,撒娇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宫本健次郎微笑着轻抚她的发丝,将她拥入怀中,眺望夜色下繁荣的东京都,轻声允诺道: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等接下来这段最难熬的时间过去,我空下来后,就带你去旅游。”
等到女服务员为纪长安更换上睡衣,盖上薄毯,熄灭吊灯后,屋内一片幽暗。
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地面和半张床铺上。
萨迪一跃至床上,端详着臭小子的睡姿,总感觉这小子哪里不对。
结果下一刻,纪长安突然睁开了眼睛。
眼神澈然清醒,哪里还有半分酒桌上的迷蒙醺然之意。
他冲萨迪眨了眨眼,然后再度闭上眼睛。
萨迪心领神会,在纪长安敞开心扉的前提下,在两人间构建了一座心灵交流的桥梁。
“你小子在搞什么鬼,直接开门见山?”萨迪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啥,我本来也没准备藏着掖着,再说了,这三件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拜访长辈的故人,求购金色樱花,顺带高天原内逛一逛,这三件事哪件见不得人了?”
纪长安反问道。
萨迪怔了下,语气狐疑道:
“老夫怎么觉得,你一副生怕别人会误会你此番来意的模样?”
纪长安心中冷笑道:
“纵观各类电影、,最怕聪明人脑补!双方明明可以友好相处,结果就因为不对等的信息,和无端的猜疑猜忌,又或是阴差阳错,硬生生让某些聪明人无中生有地脑补成了不可调节的对立方!”
“我之所以装醉,也是因为酒醉出真言,免得那位宫本副督察疑神疑鬼,怀疑我有所隐瞒,在搪塞敷衍他。
一个不及弱冠,第一次会面就喝的伶仃大醉的年轻人,怎么也不会被贴上城府极深的标签吧?”
萨迪:“”
他有满腹吐槽想发泄,结果还是被他强行忍住了,问道:
“你觉得东京都执行部的人可能会成为你的敌人?”
纪长安在心中呵呵笑了两声道:
“自打顾爷爷决意让我来东京都,我就知道事情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
“尤其是赵大哥还特意发了封邮件嘱咐我,内容我就不吐槽了,另外你还记得老爷子说的一句话吗?”
萨迪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纪长安在心中加重语气道:
“就是那句能做什么?难不成让你去打穿整座东京都!”
“我现在极度怀疑这就是老爷子的真实目的!”
萨迪:“”
萨迪突然想起了某些往事,嘴角隐晦地一抽。
还好这小子如今是闭着眼在心中与自己交流,不然怕是得被这小子看出端倪来了。
他心中莫名发虚。
此次前来老友那并没和自己交代太多,只说了一句东瀛内乱将启,不过就这一句也够他消化和推测了。
当然,他是决然没跟纪长安透露的,也正是如此,若是日后这小子知道自己了解部分内幕却没告诉他,就这不知道尊老爱幼的小子,指不定能干出什么“尊老爱幼”的好事!
纪长安见萨老久久未言,不由警惕道:
“萨老,你不会知道什么内幕,却没告诉我吧?还是说”
“你是和顾爷爷一伙的?”
萨迪心中暗骂这小子鬼灵精一个,忙不迭地语气诧异道:
“什么内幕?”
“此次老夫本来压根不准备来的,还不是你小子硬拉着我同行?”
“另外老夫觉得你想太多了,青云这一生从未以智谋克敌,一向是以堂皇大势碾压而过,计谋之道对他而言只是小道。”
意思就是人家压根就不屑算计来算计去,连当年同位阶的敌人都是如此,更何况你个臭小子?
言至此处,萨迪突然又转移话题道:
“不过刚才餐桌上,那个副督察确实是在试探你,老夫察觉到了他眼底有异。”
纪长安若有所思道:“我就知道,不过现在应当没什么问题了,就算此前他怀疑我来东京都的目的,现在十分怀疑也该去了八九分。”
“接下来几天带着暖树四处逛逛,买点纪念品,就当旅游了,反正我是不会给他们任何猜疑的机会。”
“到时候拜访完顾爷爷的那位老情人,再和那位酒井公主见一面,有机会再去高天原内走一走,就可以完事收工回魔都了。”
纪长安信心满满,觉得此躺一定不会让顾爷爷的阴谋得逞!
萨迪心中感叹年轻人心思深沉,一老一小都不是省油的灯。
突然,纪长安感觉怀中有异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他不用睁眼,都知道是暖树这个小妮子。
心中无奈,他只能一个翻身,用独立的薄毯将小妮子裹了起来,然后任由小妮子依偎在自己旁边呼呼大睡。
“萨老,你知道高天原内到底是怎样的吗?”闲来无事,他在心中默默问道。
萨迪一跃,跳到了囡囡与纪长安之间,将两人隔开,心中传话道:
“高天原是东瀛派系的独立迷境,老夫是北境人,怎么可能知晓?”
“不过迷境之属大体相同,无非是一座座身拥各类异宝的小世界罢了,大多迷境内部的天国粒子都活跃的吓人,远不是贫瘠的现世四境能比拟的。”
“老夫告诉你一则秘闻,基本上所有踏入不落的生灵,平常都会存在于迷境内,尤其是现世四境的不落者,以减少消耗,保持力量层次不至于跌落到不落之下。”
“打个比方,就譬如你们魔都,你们魔都连个圣者都供养不起,不对,是连战略级法外者都供养不起。
战略之上的法外者长期待在魔都这等黄昏之地,迟早会位格跌落,又或是力量失守,自内而外沦为魔物。”
“不过”
萨迪停顿了下,然后纳闷道:“你家那幢公寓是个意外,别说圣者了,连青云都能勉强保持自身力量不会跌落,实在匪夷所思。”
纪长安心中有数,这基本是那残缺的半座王座,也即是小老弟的威权遗骸的原因。
一想到小老弟,纪长安心中就好奇。
自打一个月前起,他与小老弟间的联系就被莫名断绝或者说阻隔了。
唉,怎么突然有些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