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里除了有负责冲杀前线的战士,亦有负责体恤民情的后勤官。当战士们如同割草机般将巨岩城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搜查干净,带着平民前往安全点后,就会有后勤官统筹安排、发放物资、稳定民心。
收容了最多避难者的自然是冒险者公会,高楼从上至下几乎被塞得满满当当,就连楼梯上都坐满了避难者。其余的还有南城的赌场,西城的商会,旅馆、店铺、酒馆……这些拥有广阔空间或是物资充沛的建筑都被慌乱的人挤的满满当当,只有军队到来之后才微微拉开一条小缝,确定的确是救星到了,这才满含泪水的走向室外,跟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向着安排好的集合点进发。
由于这个诡异至极的大阵遍布整座城市,于是平日里过惯了安稳日子、即便是兽潮来袭也不会过于慌乱的西城居民属实吃惨了苦头。许多大宅并未向旁人打开,躲在家里不敢吱声,只有极少数巨岩城的顶层人物决定让自家铭刻多保护几人,让自己的庭院成了人挤人的避难地。
也有幸运儿躲在自家不敢发出一声一响,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口,没被魔兽发现逃过一劫。
等花火鹤确认来者是军队士兵后,她彻底打开桑德库的大门,好让里面民众鱼贯而出。她的父亲并不在这个离家极远的分店,在这次灾难爆发之后所有的联系都被中断,所以她也只能祈祷父亲一定要安然无恙。
花火鹤算是殿后走的,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了,她将桑德库的大门再次关上紧锁,这才跟着众人继续前进。队伍末尾还有一个年纪不算特别大的士兵,手时刻放在自己的佩剑眼睛注意着周围。他看到跟上来的花火鹤,语气好奇地问道:
”你这个小小姑娘就能负责这么多人?“
花火鹤摇了摇头,并没有邀功,诚实地回答道:
”收容方面有我们的店员菲娜小姐以及利兹先生主要负责,而在清理魔兽方面则是有一个热心的冒险团一起帮忙,我只是其中一个参与者而已。“
那名士兵赞赏地看了花火鹤一眼,忽然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止不住地流露杀气,恨道:
”这杀千刀的联邦狗!竟然用那些粗劣的把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背后与恶魔联手杀害我们帝国的无辜平民!“
花火鹤一愣,困惑地问道: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士兵见花火鹤年纪还小,太早接触这些残忍血腥的现实并不合适,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一咬牙,和盘托出:
”那些联邦狗趁着我们专心进发之际,分散为小队干扰我们行进计划,行事猥琐吸引我们的注意。我们一开始还困惑他们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邪恶无耻,猪狗不如!如果不是他们最后还在牵扯我们的战力,我们又何至于现在才来!“
这样的话语,还有无数后勤官对着民众讲述,于是所有的悲伤、愤怒、痛苦都化作为了仇恨的火焰,直指联邦。
城内,赛恶与恩柏两人凝视着城中央的那只黑色巨掌,赛恶破天荒地担忧问道:
”老爷子,你说元帅大人会不会……“
恩柏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已经不似过去一样明亮,逐渐老朽的身子也无法展现往日的雄风,取而代之的是无可比拟的老辣。恩柏说打得过,那就是打得过,说不用担心那就是不用担心。
赛恶稍稍安心,一拳打飞一头不长眼的三阶魔兽,没好气地说道:
”他娘的,这个大阵真是古怪,用鲜血哺育鲜血,真是恶毒又阴险!“
恩柏叹了口气,瞥了赛恶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不然这个招魂大阵会被列入禁书封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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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军人通过了空间通道,身体都像是从水桶里刚拎出来,汗透了所有的衣裳。
白银靠着扶手稳了稳身子,整理了一下复杂的心绪,转身对着后面一众面容惨淡心情低落的士兵大声喊道:
“各位,你们是否低落,觉得在下不是个玩意儿,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看似吊儿郎当其实时刻不在思索局势的白银指挥官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白银没有等士兵们发出反馈,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是的,我也觉得我自己真他妈是个废物。”
然后他立刻对一旁目瞪口呆的接引人员说道:
”速度!我要见议长!还有,所有士兵全部听令,回到自己原本的部队。记住,这次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无用的,你们将成为崭新历史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我们不会忘记,联邦不会忘记!“
说罢,白银也不多看那些流着眼泪的士兵,在接引人员的指引下朝着议会大楼行进。
原本以为是一场硬仗,结果在白银指挥官出神入化的指挥下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场大型戏剧。可当众人以为这场戏剧将圆满收场时,却没想到结尾是悲剧。问题究竟出在哪,或许只有那位白银指挥官知晓了,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战友为了自己活下去战死,自己除了服从命令做好自己外,什么都做不到。
联邦制度里有一条绿色通道,可以直接将讯息意见传达到议长层面。能用这条绿色通道的人极少,传达的信息无外乎都关系到联邦的命运,白银也是其中一人。
等到了议会大楼,白银嫌弃那接引人走的太慢,直接抛下那人自己快步走向议长室。
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没等回应就一把推开,朝着里面年过半百一脸错愕的议长径直走去,两手一撑桌子脸色严肃地说道:
”我们被耍了!“
那议长迅速沉静下来,一挥手将门关上,掏出纸与笔语气肃穆说道:
”你说。“
白银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情报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我们这次行动主要是两个目的,一是确认帝国究竟能否获取【生命永恒】,二是帮助那秘境之人结下一份善果。所以我通过不断试探,同时模拟帝国反应与动向,确认他们目前为止一无所获,甚至连【生命永恒】究竟在哪都不清楚。他们的确是压胜了天地,但是世界至宝岂是压胜天地就能轻而易举得知所在的存在?“
”我们不断的骚扰的确在一部分影响到了帝国的行进速率,同时也牵扯了他们一定的注意力,这才好让我们那位朋友成功潜入了巨岩城。所以在我们确认完这两点之后就准备撤退,毕竟我们本身目的就不是与他们争抢【生命永恒】,只是尽可能地收集情报罢了。“
说着,白银的手忍不住攥紧,他那年轻散漫的脸庞此刻却是布满怒容,连那沉着记录的议长都是微微吃惊,毕竟白银的这番怒态可以说是极为罕见,
“我们的所作所为,就像是脱了裤子露出屁股朝着他们嘲讽,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偷偷在我们的裤裆里塞了泡屎,就算我们辩解也没人相信不是我们拉的。”
议长原本还是一脸严肃,听到这烂俗的比喻之后眉毛一抖,没好气地说道:
“白银议员,请注意素质。”
白银往后退了一步,肉眼都可看见他身体因为愤怒而在颤抖,而他接下来的话语,连那联邦议长都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连记录的笔都因为吃惊掉落在纸上,炸开一团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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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巨掌里,希斯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虽然不致命,但也足以阻碍许多行动。
那头怪物理应受到了比希斯更重的伤势,毕竟它一直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与希斯换命,可没想到这个空间不仅隔绝了外部的魔力,更是这个怪物的天然温床,生命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涌入它的体内。
于是这自损一千便成了自损一百伤敌八百,这样消耗下去,希斯或许还真会有危险。
外面的人只能听到巨掌里不断传来响声,知道两人还在搏斗,可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甚至不清楚希斯已经有了一丝危险。毕竟这是一场属于希斯的对战,常人想要插手,那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够不够分量。
安心里有一丝阴影掠过,小心谨慎地对曦暮说道:
“要不要你去和军队里其他人说一声,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曦暮扭过头,平淡地说道:
“不用担心,那是父亲大人。”
如果是旁人说出这种质疑希斯实力的话语,怕是曦暮已经递出一剑。而安说出这种话语,曦暮也只会将其怪罪于安没有踏上习武学法的道路,无知者无罪。
可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只巨手很明显透露着古怪。即便安不知晓它究竟有什么作用,也能因为先前希斯轻而易举击穿粉碎一只巨手,现在却被困在其中这么长时间而知晓一定发生了什么古怪。
希斯一直与那怪物厮杀倒还好,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最终遭殃的还是那些无辜的平民。如果因为这一点点的意外而导致第二次的生灵涂炭,安越想越觉得不安。
有个不知名的声音一直在搔弄他的心根,告诉他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他所想的事情恐怕都会成为现实。
于是他忽然对曦暮说道:
“对了,我们还没有找到莉莉娜!”
曦暮身子猛地一抖,自己因为见到父亲大人之后,过于激动,竟然将这么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脸庞因羞愧而涨红叫道:
“你怎么现在才说!”
她边说着,便将视线从那只黑色巨掌收回,朝着酒馆街奔去。比起那场胜负已在曦暮心中定下的大战,自然是寻找莉莉娜一事更为重要。
只不过等曦暮刚跑出几米,就注意到身后的安并没有跟上。她立刻回头望去,就看见了安居然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跑去。
朝着那只黑色的巨掌跑去。
与那只足以遮蔽天日的巨掌相比,那个瘦小的身影显得是那么的单薄渺小。
曦暮的呼吸因为紧张一停,想要冲上前去将安拉回远处。远处的那场大战看似有一只巨掌包裹,可是即便只是震出来的余威,只要波及到了安,对于那脆弱的身躯而言就是足以摧残五脏的伤害。
不过在这瞬间,似乎整个世界的时钟都停住了一秒,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在这瞬间发生了什么,就连那一直静静等待的赛恶与恩柏也是错愕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不敢置信的一幕。
那只黑色巨掌如同风干崩裂的陶土碎成一片片,那一头诡异的怪物抛下了眼前的死敌,径直朝着安冲了过去。还没等它行完那跪拜大礼,抓住机会的希斯已经投出了那一根代表着死亡的极冰螺纹魔银长矛,还未到达就已经将那怪物冻成了冰雕,然后一矛洞穿,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流出,碎裂成了一块块的尸体。
星风学院所属的宅子里,席美尔揉着正在打着瞌睡的雪球,那份被打碎的瓷塑已经被他打扫干净。他感受到了外面的躁动,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木雅老板将手中的书往杂物堆里一丢,半点看不下去,狠狠地用手擦了擦脸,气急败坏地怒骂道:“老东西,你他妈有胆子敢与大势对抗,老子女儿还没救出来,才不趟你这趟狗屁的浑水!”
他看了看架子上的以个瓶子,里面装着一小团肉块。虽然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疯狂地撞击瓶壁,看上去已经有些萎靡,但还是带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他忽然改了主意,笑着对那团肉块说道:
“你那生意还做不啦?要想做的话,我有几个想法,你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