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有人在跟着我们。”
走在南城的小路上,爱格妮丝忽然说道。
天边只剩一层赤橘色,万家灯火亮起。
安略有些担忧地问道:
“实力如何?”
爱格妮丝轻哼一声,没做回答。安立刻了然,说道:
“让他别多费力气了吧,不要随便惹事。”
一指对方,二指己方。
爱格妮丝努了努嘴,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随手一弹,石子带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尖啸着朝着一处尖顶之后射去。
笔直地冲向空中,倏地便消失了踪影。
安的眉头一抖,心里暗想砸到些花花草草也就算了,可千万别砸到哪个倒霉蛋。
躲在尖顶后的那人更是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紧紧靠着尖顶不敢动弹,深怕自己侧出半身被直接打烂。
这位小卒也有炼心境界,擅长隐匿自己气息和身形,特意被鲁伊斯派来偷偷观察那两名奇特的少年女孩。可没想到自己刚刚循到两人踪迹,自己反倒先暴露了身影。心思百转,最终咬了咬牙,飞速地远离两人不再追踪。
感受到那人已经远离后,爱格妮丝眨巴眨巴无辜的小眼睛道:
“主人,我真的只是警告一下他。”
安摸了摸爱格妮丝的头,说道:
“没事,估摸着是冒险者公会的人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想要派人看看我们的反应。要是那个尾随我们的人聪明些,大概会通知那些家伙我们没有其他恶意。”
爱格妮丝轻哼一声,也不赞成也不反对。
晚上自然是住在星风学院的那间宅子里,能省一点钱就省一点钱,更何况那间宅子的条件可比绝大部分酒馆都要高上几个档次。
等两人到宅子以后,整片天空已经没了色彩,只剩下一轮模糊的圆月以及点点星光。
爱格妮丝心满意足地跟在安的身后,空间布袋里又多了好几件不同款式的衣物。
花的钱也不多,毕竟童装用的布料少了很多,也就便宜了不少。
虽然爱格妮丝始终犟着说自己根本不是儿童,但有些童装设计的的确精致好看,似是给小公主穿的蕾丝花边裙,价格也不算高昂,爱格妮丝看了就满心欢喜,正正好能让身材娇小的她穿上。有些给成年女性穿的衣物反而显得素朴,套在爱格妮丝身上更显累赘,于是她便不再多计较。
萝莉就萝莉,在可爱面前,性感不值一提。
顺路吃了一份巨岩城知名的油炸馓子,吃的爱格妮丝嘴唇边角都是油光,小脸满是幸福,更惹无数艳羡目光。
两人的晚饭在一家干净朴实的餐馆解决,饭后,安意犹未尽地扒拉扒拉碗中剩饭,给了老板十枚铜币当做小费。看着老板开怀且豪爽的笑容,安忽然觉着自己从未真实地了解过这座他待了三年的城市。
虽然巨岩城再一次经历了重建,可熟悉的东西依然是那么的熟悉:街角的垃圾桶,石板铺就的中央大道,破旧昏暗的巷子,大杯啤酒与喷香烤肉,以及为了生活操劳的人们。
巨岩城诞生于血与火,重建于血与火。巨岩城的城民冰冷势利,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活着,抓紧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
有错吗?没错吗?
可不管怎么说,安仍然认为拥有力量就可欺侮弱者是一件极其无耻的行径。强者之所以被称为强者,是因为他有力量且克己,否则也只是令人不齿的强盗罢了。
哪是以德报怨,分明是以直报怨。
可以德报怨错了吗?
好在爱格妮丝足够天真无邪,虽然平日里爱抬杠,可是非依旧是听安的话的。
不然两人刚到巨岩城的日子,就是某些人最后的日子。
就在两人进了宅子关上门没多久,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从夜色中现了出来。他仿佛是从建筑与树木中的影子里走出来般,没有半点声响,更没有任何气息。
这个于黑暗中看不清样貌的存在,望着这栋别具匠心的大宅,有些讶异地哼了一声。
整座巨岩城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知道这间宅子背后是星风学院,此人是其中之一。包括当年卡特的到来与离开,此人也算得上是知情者。
只是此人习惯于活在阴影中,本身实力并不算极高,那场灾难里也只能协助着调拨战力提供讯息,并没有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
如果安和爱格妮丝和星风学院有关,那么巨岩城的其他人就别多想从这两人身上捞到什么油水。
怕不是到最后捞了多少都要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于是身影不再多做停留,再次融进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般。
西城区另一处,一栋不能算大的屋子里,花战看着自己女儿花火鹤打包好的行囊,眼神中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舍,嘴角的那句“要不别走了”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年少时远走他乡,终于在巨岩城打拼出一份基业的花战已经没了少年的锐气与精瘦,只有岁月熬出的啤酒肚以及头上的根根华发。自从妻子逝去后,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自己的女儿以及打拼出的桑德库超市。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花火鹤极其严格,严格到近乎挑剔的程度,以铁面严父的姿态将花火鹤塑造成一位坚强且强大的女性。花火鹤也没让他失望,无论是学业或是魔法,从礼仪再到才艺,每一样单拎出来都可以说是天之骄子。
所以许多时候,很多西城的富人在见到花战的时候都不是客气地叫“花老板”,而是叫“花火鹤他爸”。
毕竟自家孩子总是会说花火鹤长花火鹤短,尤其是男孩,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学校里有个极其厉害的姑娘叫花火鹤,她有个从零打拼出来的父亲叫花战。
对于这一点,花战只感到无比自豪,可他不会与花火鹤分享这个情感。
尤其是女儿被帝国魔法学院录取,即将前往龙临城深造,他破天荒地和花火鹤一同吃了晚饭,滴酒不沾的他喝了两大瓶酒,只是觉得自己人生总算是出了头,所有的付出在此刻都有了意义。
帝国魔法学院每年秋季和春季入学,花火鹤此行是先抵达龙临城站稳脚跟,做好准备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之中。
花战早已用自己的人脉找了一家商会的车队,让花火鹤能顺利抵达龙临城。同时也和龙临城那里一位熟识的朋友打好了招呼,务必请她好好照顾花火鹤。只不过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忽然泛出一股浓浓的不舍。这些年来,花战几乎没和花火鹤好好聊上几句话,聊得也仅限于学业或是做人这些没什么家人味道的事情。等现在意识到女儿即将远去时,花战才明白自己一直追逐的梦已经完成了大半,圆满才会让瑕疵格外显眼。
花火鹤已经洗漱完,坐在书桌前复习那本写满了晦涩咒语的《魔法通则。
花火鹤的确是个天才,十六岁便达到了四阶魔法师的境界,在半年前的噩梦中也是展现头角,在一系列的操作下,经由军队的推荐成功被帝国魔法学院录取。
不过天才也只是一个称号而已,不能将知识灵活运用,天才也只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头衔罢了。花火鹤想成为的是强者,一个能反驳所有人的质疑、自己创造规则的强者。
书桌边摆着一瓶喝了一半的温热牛奶。花火鹤已经养成了每天睡觉前看半小时书,再喝一瓶温牛奶的习惯,可令花火鹤失望的是,她想要发育起来的地方始终是令人心安的平坦。
等她眼睛看的有些酸胀,花火鹤抬起头望向窗外。
树影在地面摇摆,与月影一同起舞。
不知为何,花火鹤突然想起了一个瘦弱的男孩。
她是后来才知道那个男孩叫安的,说来也是好笑,给自己取名为安,可他从来就没有安稳过。
可这些已经无所谓了,等待着花火鹤的是一段崭新的生活与精彩的世界。那个哑巴男孩就让他安静地长眠,没有需要在这世界多受疾苦。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会因为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些许愧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