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尚磊低吟了一声,手指向房间东北角一个五六岁的女孩,那个女孩的眉心中间,正在往外冒血。
对,是冒血。
随即,尚磊的身子便开始摇摇欲坠。他有晕血的毛病,自己流点血还好,尤其见不得别人流血,只要见到血,身子就会像面条似的发软。
姜春梅的妈妈,距离尚磊并不远,刚才尚磊那一声叫,她肯定能听见,却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似的。
“血!”
尚磊又低吟了一声。
姜春梅的妈妈仍然呆愣愣的站在那儿。
尚磊扑过去,按住了小女孩的眉心,却不敢看,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涓涓的往外流,就像是雨打在了珠帘上。
尚磊本想把小女孩抱起来,到卫生所去的,但他浑身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浅浅的低吟:“血!”
姜春梅的妈妈这才有了点反应,半死不活的冲门外喊了一声:“她爹,咱家小五脑门上又流血了。”
姜易发的反应倒是不慢,瞪着眼珠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凶巴巴的冲着小女孩吼:“马勒戈壁!就你事多。咋不流死你哩!流死你咱们家也少一个祸害。”
这是人话吗?
要不是晕的实在难受,尚磊非扑上去揍他一顿不可。
那个小女孩大概有五六岁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姜易发,一声不吭。
姜易发吼了一通,走到屋子的东南角,打开一个木箱子,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
他老婆仍然是一副木然的样子。
“这孩子怎么啦?”甄妮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尚磊的手上往外淌血,便惊讶地叫了一声。
姜易发慢慢吞吞地说:“谁知道是啥怪毛病,就是一天到晚不停的流血,都快一个月了。”
尚磊一直不知道小女孩的眉心到底流血流的严重不严重,看了甄妮的表情,便忍不住看向女孩,小声问:“疼不疼?”
女孩低着头,小脸煞白,细声细气地安慰尚磊:“大哥哥,你别担心,等流干了,就睡着了。睡着了,也就不知道疼了。”
甄妮吼叫起来:“姜易发,你还是不是人啊!闺女都这样了,你也不说到医院给他看看?”
姜易发头也没回,继续翻箱倒柜的寻找着什么。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甄妮,小声说:“支书婶子,你别吼我爸了,我还有好几个姐姐妹妹呢,我死了,我爸我妈也少一个祸害。俺爸说了,到了那边,比俺家生活还好呢!”
甄妮失声痛哭,尚磊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转。
姜易发转回头,红着眼说道:“福昌家里的,我闺女就是再多,哪一个我不心疼?我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这样吗?看了,夏州市和潍州市的大医院都去看了,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贱毛病,你让我怎么办?”
甄妮抹着脸上的鼻涕眼泪,冲姜易发吼道:“那你就不给她看了?夏州市和潍州市的医院不行,你就到省城的大医院。”
姜易发瞪了一眼甄妮,然后又转过身去继续翻箱倒柜:“你说的轻巧,吃根灯草,拿什么看?就这我已经拉了两千多块的饥荒了,你让我到哪里弄钱去?”
看着血流不止的小姑娘,尚磊的心都一个劲往下沉。
姜易发翻腾了一会,突然瞪着站在墙角里不知所措的老婆大声呵斥道:“前几天从老谭家里拿的那个鸡蛋,还剩下大半拉呢,你放哪儿了?”
姜易发的老婆慌乱地看了看甄妮和尚磊,指了指头顶上布满灰尘的木梁。
姜易发走到木梁下面,踮起脚摸索了一会,从上面摸出一个茶杯盖大小的圆盒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然后又冲着老婆吼道:“马勒戈壁,半拉土鸡蛋让你看的跟金豆子似的,藏那么高!半拉土鸡蛋还能把贼给招来?”
姜易发一边数落着自己的老婆,一边揭开了圆盒子上面的盖子,一瞬间,便有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姜易发却不管不顾,用满是灰尘的手指抠出一些鸡蛋清,伸手就要往小女孩的眉心上抹。
尚磊紧捂着小女孩的眉心,对姜易发喊道:“这个怎么能行?”
姜易发满不在乎地说:“能行,前几天我试过了,管用。”
尚磊不是说鸡蛋清不管用,他知道,蛋清有抑制血液的作用,可盒子里的蛋清已经臭了,涂在小女孩的眉心上不但起不到抑制血液的作用,还会造成感染呢。
“这个肯定不行,你们家就没有新鲜鸡蛋吗?”
姜易发抬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老婆,随手把装着臭鸡蛋的盒子扔到门外,冲着老婆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到老谭家里再借一个鸡蛋去。”
老婆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不大一会,手里拿着一个鸡蛋回来了。
尚磊不放心,让姜易发先洗了手,然后才让他把蛋清涂到了小女孩的眉心上。
还真管用!
鸡蛋清抹上去,血一下子就止住了,又过了一会儿,伤口居然凝固了,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尚磊的心依然悬着。
“姜叔叔,这样处理,只能暂时抑制血液的外流,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姜易发咧咧嘴,说道:“是不是长久之计也只能这样了,流死了是不该有她这条命,反正我也养活不起这么多死丫头。”
另一个墙角处站着两个女孩,一个大概十五六岁,一个大概十二三岁,自始至终用充满好奇的眼睛看着屋子的陌生人。
那两个姑娘都穿的破破烂烂的,跟叫花子没有什么两样。
甄妮问:“这俩孩子怎么都在家啊,不上学了?”
姜易发不耐烦地说:“她想上我还得供养的起啊,我们家七口人,全指着春梅那丫头那点工资生活了。还上学?没饿死她们就不错了。”
甄妮冲姜易发翻了翻眼,斥责道:“姜易发,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不能出去找点活干呢?要不然你跟着我们家张福昌一块出去卸水泥吧?”
姜易发头一歪,说:“我没劲。”
“那你们家姜夏荷也不小了,总得干点什么吧?光指着春梅一个人怎么能行呢?”
姜易发撇了撇嘴:“姜夏荷就是个二流子,我能指望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