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康利军的心情很糟糕，也很愤怒，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包晓林看到他的嘴角在不停地哆嗦。

“包总，你刚才说，必须有一个人承担事故发生的责任，照我来看，除了尚磊，恐怕没有人能够承担这个责任，也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尚磊不在岗位不假，但配料方案是他独自做出的，其他的技术人员，只不过是这个方案的执行者。作为执行者，谁能够承担起这个责任？说到归齐，事故发生的根源还是在尚磊这里。”

包晓林注意到了康利军打电话前后态度的变化，打电话之前，康利军一直绕来绕去的，好像试图在为尚磊开脱。现在呢，又开始强调事故责任了，而且从他的话语里可以听的出来，这次喷火事故，完全是尚磊一个人的责任。

尚磊和康利军之间的矛盾，包晓林是清楚的。依照康利军的个性，如果这次喷火事故真的是尚磊的责任，他就会在第一时间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根本不会这样绕来绕去的。

还有，把调查组直接弄到大酒店来，康利军肯定是想回避什么。他究竟在回避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有一点包晓林完全可以肯定，康利军的心思，是要以调查组的名义来整治尚磊。

康利军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没错，调查组在政策执行是可以有一定的伸缩性，甚至是倾向性，但这也仅仅是限制在袒护的层面。调查组可以毫无原则地去包庇一个人，却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整治一个人。

包庇一个人，基本没有什么风险，即便有，那也是微乎其微。这里面有一个底线，就是这样的包庇不能伤害到了其他人的利益。

只要不触及这个底线，你尽管包庇，肯定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

而整治一个人，却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弄不好就会翻车。因为整治人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对被整治人利益的伤害。

你伤害了我，我一笑而过？那是歌词，现实生活中恐怕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胸襟。谁被整治，谁就会跳脚。

更何况，邢子健也在调查组里面呢，之前尚磊有五十万收入来历不明，包晓林亲自主持了调查，那个事并不归邢子健管，他还横加干涉呢，现在邢子健是调查组的副组长，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尚磊吃瘪。

这个事，不好办啊！

八点钟，是水泥厂员工正常的班时间，昨天晚，尚磊已经通知了各车间，在没有得出事故调查结论之前，水泥厂全线停产。为了方便调查组的调查工作，所有的员工，必须全部白班。

八点整，尚磊准时来到了煅烧车间，在车间主任的协助下开始清点人数，煅烧车间一共有员工六十六人，现在到岗的有六十三人，三个未到岗的，一个是因为车祸好久没班的机械维修工李福安，另外两个，则是在昨天晚喷火事故中当班的煅烧工王宪章和蒋培强。

尚磊在煅烧车间等到八点半，仍然没有看到王宪章和蒋培强，让车间主任给这两个人打电话，结果两个人都关了手机。

尚磊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昨天晚，他还特意嘱咐煅烧车间主任，凡是事故发生当班的员工，在事故调查没有结束之前，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人不准请假。即便是有特殊情况，也要事先跟厂办打招呼，在没有得到批准之前，不得擅自离岗。

现在，其他的员工全部到齐了，唯独不见王宪章和蒋培强，这两个人，是喷火事故最直接的亲历者，这个时候，他们会到哪里去呢？还把手机也关了？

尚磊心里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老觉得要出什么事。不行，必须马向杨德义厂长汇报。

想到这儿，尚磊快速地向杨德义的办公室走去。

杨德义办公室的门紧紧地闭着，尚磊又看了看窗户，办公室的窗户和卧室的窗户都拉着窗帘。

尚磊知道杨德义的习惯，如果他不在办公室，一般是不会拉窗帘的，这种迹象，只能证明一点，杨德义还在休息。

尚磊又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再次来到卧室的窗户底下，隔着窗户倾听里面的动静。尚磊曾经在宾馆里跟杨德义住过一个房间，杨德义睡熟的时候，用鼾声如雷来形容他打呼噜的声音一点也不过分。尚磊趴在窗户下面听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卧室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尚磊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昨天晚，他一直和杨德义在一起，一直到凌晨三点半。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杨德义的身体状况就很不好，时不时地皱眉头，捂肚子，脸不停地冒虚汗，却不肯回去休息。后来尚磊好说歹说，杨德义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心里面那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尚磊快速来到了门口，把耳朵贴在门缝仔细倾听，他似乎听到，里面偶尔有十分微弱的动静，每响动一下，尚磊的心就会猛地往下一揪。

尚磊往后面撤了撤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脚朝门踹去。

门被踹开了，杨德义蜷曲着身子躺在地，鼻孔里只有非常微弱的呼吸。

尚磊抱起杨德义就往外面跑，同时呼喊着隔壁的佟秘书，让她赶快打急救电话。

尚磊抱着杨德义一路奔跑着向外面冲去，跑到大门口的时候，救护车刚好到达。尚磊坐救护车随杨德义一同到了医院。

整整抢救了两个半小时，杨德义才苏醒过来。

一个和杨德义年龄差不多大的杨姓大夫把尚磊叫到门外，劈头盖脸的对他一通训斥：“你们这些做晚辈的怎么回事？还想不想让老人活了？本来今天午就可以做手术了，没想到昨天晚患者却没了踪影！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连一个病人都看不住？”

尚磊的心情很沉重，如果不是昨天晚的那场事故，杨德义这时候应该已经下手术台了。杨德义现在的状况，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尚磊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安排手术。

“杨大夫，今天下午能不能动手术？”

杨大夫瞪了尚磊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手术是由院委会统一安排的，哪能说改就改，说变就变，再说了，患者目前的身体状况，你觉得适合做手术吗？”

尚磊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以杨德义现在的状态，的确是不适合做手术，他抱歉的冲杨大夫笑了一下，又小声问：“杨大夫，你觉得什么时候适合做手术？”

杨大夫又看了一下尚磊，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态度还不错，又肯为患者考虑，他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下来，语气也变得缓和了许多。

“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我还真的不好给你答复，必须视患者身体的具体情况而定。这样吧，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如果患者的身体恢复到可以做手术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尚磊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主治医生把号码记在手机，然后又问：“你叫什么？”

“尚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