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般凶物,与柳蝉心来时见到的魔物全然不同,简直就像上古神话中走出来的洪荒大妖!
易观尽量压抑自己的沉重呼吸,咬牙道:“魔王!”
柳蝉心忽地转头,下定决心般,对他喊道:“小修士,你快跑!我试试挡住牠一炷香,不,半炷香时间。这绝非你我能赢的对手,若有幸能逃走,拿上我的宗门令牌,请桃花山桃花真人前来驱魔!”
“不必了。”
易观看着山中魔王,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还有宗门,有师父,而我只剩下兄长的仇要报,棺中时过境迁,除此外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留下,你快走!”
“蠢驴。”柳蝉心擦了把眼睛,指间掐动印决。
喂……
你别这么倔强啊姑娘,你就头也不回的跑,一会儿我就追上来了,死不了的。
易观心里吐槽,计划真是赶不上变化。本来剧本是自己先狗熊救美,等姑娘跑远了,让共江自己飞到半空惨叫一声化为水雾,然后自己拿着共江给的法宝追上去告诉修士姑娘,洞中是真的有宝藏的,足以击杀魔王。这样就大功告成了,没了宝藏,没了魔王,剩下的游荡魔物根本不值得姑娘背后的势力前来。自己把法宝随手一送,还能顺便挣个美名,提前接触到修真圈。
结果姑娘不愿走,剧本也没法演下去了。
要不……让苏苏来给她施个小幻术?
不行不行。
想法升腾间,共江也愣在原地了。
魔尊大人您可别再瞪小仆了,小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啊!这事要传到那几位耳朵里,他们要是以为小仆妄图背叛,就算不撕了契约让小仆灰飞烟灭,也非把小仆生吞活剥了……
易观蓦然一拍大腿,向柳蝉心喊道:“柳姑娘,锁链!”
柳蝉心登时明白他的意思,那条散落在地的锁链品质非凡,既然能够封印住眼前大凶,必有功效!
易观立刻将锁链抛去。
柳蝉心接住锁链,如同接住了救命稻草。她甩手将链条往凶面蛇身的魔王击去,魔王行动意外的迟缓,没有避开,硬吃了这一击。
紧接着,魔王全身突然泛起了蓝黑色交织的纹脉。
牠要出手了?
柳蝉心疾速掐诀,默念道:“百邪不侵。”
一道气障自她脚底升起,护住她自己和易观。
但“嘭”地一声后,魔王竟然化作了一团水雾,在嘶吼声中消散无形了。
柳蝉心放下锁链,揉了揉眼睛再确认,魔王真的就这么消散了。山洞中纵横的魔气全数不见,仅仅是一击而已……她捏住手上链条,嘀咕道:“藏宝图果然是真的,宝物并非棺材,而是这条锁链!”
易观演完了为不存在的兄长报仇雪恨的终幕戏,说道:“洞中魔王,不过如此。”
“并非魔王弱,而是锁链具有大神通。”柳蝉心感叹道,“以我境界即可驾驭的宝物,恐怕是极品甚至仙品,暴露在天下必被无数修士眼热争夺,必须好好保管。”
易观心说前半句还真猜对了,但后半句就离谱了。
他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就留着吧,放在山洞里也是白白送给别人一份机缘。你将宝物带走,也可避免以后有修士重蹈覆辙,到这里来丢了性命。”
柳蝉心思索了一下,点头将锁链纳入自己的储物袋。
两人走出山洞时,易观问:“我记得你说,你是因为一张藏宝图才误入此地的?”
“没错,那商人骗了我们,害我的同伴们……嘁!”柳蝉心面露伤色,紧紧捏拳。
易观也需要找到那个商人,问问他是怎么弄到的这张藏宝图。锁链根本不是什么宝贝,藏宝图所指示的绝对就是他这具身体,看来垂涎他身子的并不只有苏苏一人啊。无论是什么目的,得揪出来,免得留隐患。
洞外是煌山的半山腰,山涧清源流淌,山下绿树苍郁,全然是幅泼了颜色的山水画。
下山从林间步行,柳蝉心惊异地发现,路上连半个魔物都见不到,来的时候,袭来的魔物数量多得让天空都蒙上了黑色。现在仅有几座山上的黑影掠动,似乎没有再靠近他们的打算。
大魔消亡,从眷覆灭……传奇话本里的说法她向来不信,若真有那么简单,通天洲的妖族战线也不至于年年投入巨大,仍是愈发吃紧。
“兴许是害怕吧。”易观猜测道。
柳蝉心摇头:“这些魔物只为吞噬生人,逆乱世间而存在,真的会有害怕之念么?”
“魔王都神形俱灭了,你还带着斩杀了他们大王的宝物,畏惧是理所当然。”
易观转过话题,问道,“我奇怪的是,如此邪祟的地方,从没有遭到宗门大规模的清剿吗?”
柳蝉心叹道:“你久不在世间,但也应该听说过修真界的原则。大家眼里只有机缘与宝物,哪有什么遇不平仗剑起的侠胆,无利免谈,有利时就算是深交的同道友人也可信手抹杀。寻常百姓受妖魔侵扰,只能砸锅卖铁花大价钱才请得动高手帮忙,否则哪会有那么多大侠英雄的话本故事。”
“我想也是。”
易观趁她在自顾自说话,把共江给的法宝随手丢进不远湖水中。
他的储物袋没法容纳商城购买以外的物品,带出去纯属烫手山芋,还是还给人家吧。
见柳蝉心听见声音朝湖面张望,他再捡了颗石子丢过去。
“你倒是有兴致,难道不害怕吗?”修士姑娘斜眼问道。
易观耸耸肩:“被关了太久,都忘记了害怕该怎么表达。”
走出万魔山范围,柳蝉心长长舒气,抹去额头汗珠。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净瓶洲南部的地理图,说道:“我的同伴里有个寻脉问路的高手,是他带着我们找到这片山脉的,只可惜再也听不到他说的笑话了。我们往北走两百里,就能见到些许人烟,去购置马匹后再赶两日路程,约莫能到白龙国南边的青雨县。”
走两百里……易观的死宅病犯了。
柳蝉心双手抱胸道:“怎么了?筑基境的小修士这点路都要叫苦,那后头的漫漫山路也不必再走了。我们桃花山的弟子,历世修心,都是走千里路,看千万里风光人情。”
“路上吃什么呢?”易观问道。
“野果喝水,走兽飞禽都可以,我不是什么王府千金,从小就跟父亲学过打猎。”
柳蝉心亲手除魔后颇有信心,做着师父样子说道,“你看起来就像个学了点三脚猫路数的公子哥,我得说句难听的,别因为你兄长的死心灰意冷,把那当成激励,你才能稳住道心,砥砺前行。”
“多谢柳先生指点。”
“油嘴滑舌。”修士姑娘给了他个白眼。
走了半个时辰,两人都感觉饿了,柳蝉心是心力交瘁,紧张与专注散去后饥饿自然会涌上来。而易观是能吃到珍馐时不会饿,现在会饿了却吃不着了。
正好天色渐昏,两人便在山林道路边歇息。柳蝉心指间微动,亮起一点火星将木块点燃,做了个火堆,然后再去削木制作一把简单的投矛。
她让易观和她一起伏在浅草中,好好学着。
屏息凝神,没一会儿就见到昏暗林中有一头野鹿穿行,她掷出短矛,然后两人飞快跑过去,一起拖着野鹿回到火堆旁。
夜幕星河。
易观闻着木搭烤架上的鹿肉从腥味变成香气,抬头望天。城市里基本见不到什么星星,更别提这般星空灿烂,无污染纯天然的光景了。他一时出神,柳蝉心已经撕下最细嫩的一块肉吃了起来。
她一边大口吃肉,一边笑道:“很多修士一生的修行路上可能只有那么几件机缘,你不抢,就没了。”
易观也撕下一块肉,问道:“既然如此艰难,何必要去修行?”
“长生久视?成仙为尊?这些对我都太远了,虚无缥缈的。”柳蝉心拨开落到眼上的发丝,“说想当大侠,其实是骗自己。我就是觉得当修士很有意思,人生不会那么苦闷无望,我偷偷下山,也是因此。”
“山上不好?”
“不是,只是清修不适合我。”
“你们修士都不佩刀剑么,光凭法决打架?”这是易观最感兴趣的问题。
柳蝉心解答道:“修士用剑的,大都是当飞剑,用法与法决法宝差不多。武者倒是剑客占了绝大头,因为武者使不了术法,炼化一件本命武器能多份保障。我们桃花山的路数不使兵刃,再说了,哪有修士会使兵刃和武者近身战斗,除非境界压制,否则贴身基本就输了。”
“那如今江湖顶尖一拨高手,是修士多还是武者多?”易观追问。
“找个听曲儿的酒楼随便问问不就得了,别问了,睡觉吧。”
柳蝉心靠在树旁半卧,闭眼时补了句,“你还是筑基境,想去换武者路数还来得及,到中四境就只能埋头登山了。”
易观吃掉手上最后一口鹿肉,躺在草地上,看天沉思。
既然放弃了坐镇万魔山的宝座,选择用本体入世,那修行就成了不得不考虑的大事。那具傀儡的魔尊境只具备威慑力,不具备实际用途,他不想和仙尊们来场仙魔大战,且不说乾坤颠覆有什么意义,首当其冲的是他就算手握顶级的实力,也完全不懂使用,胜算过于渺茫。
现在一方面他要重新开始,用他的办法治理万魔山,让整个万魔山拧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这是他的底牌,就算走到彻底撕破脸的地步,底牌够硬就不至于重蹈千年前的惨淡结局。
另一方面,他得在世间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躯壳被封印的真相、人间格局、妖魔的处境,还有力量的用法。最好是让本体能够一步步登境变强,如果能达到上四境,那么魔尊境傀儡大致也能发挥出完整的实力。
说到底还是修真世界不能单纯用数值衡量战力啊!
他想着想着,疲倦侵袭,不知不觉睡着了。
深夜,远处密林响起几声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