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或者儿童，都在被一一抽取魂魄，化作游荡的僵尸。

没有血腥味，只有沉默与哀嚎，人群像被不断蚕食的鱼群，不时有“恶鱼”上来捕捉一口，鱼群左右突围却还是徒劳无功，在一次次撕咬和恐吓中不断缩小范围。

罗刹安慰道：“既然已经违反了第一条，那么违反第二条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鬼王哈哈大笑，却是其中的玄元真人在传音：“我们体修讲究的是一个心意畅达，既然想管，那就要管到底，管他什么狗屁规则。”

罗刹也笑了起来，来此地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展露这样的笑意：“确实是狗屁规则，修得天地同寿又如何，还不如今日一抒胸意。”

手中的棍棒卷出一个棍花，显然来此地六十二天也没有遵守过多少规则。

远处空中的邪修早已经发现了两只奇怪的鬼王，按照阎都鬼城的规矩，既然有人在一旁环伺，那就是与他为敌，也不用再客气。

拂尘一扫，底下的数十名百姓像被割了线的木偶，齐整整的倒在地上，魂魄无思无觉的被收了上来。

邪修有些可惜，本来在他的操纵下，这些魂魄还能够更“美味”、“诱人”一些，更适合做手下法器的材料。邪修不时癫狂大笑，那件法器连他心爱的人都已经蕴含进去了，还需要多少材料、多少魂魄才能炼就？

“应该不远了吧。”邪修的嘴角抿起笑意，将一颗翠绿色的珠子紧紧握在手中，像在握紧自己的心爱之物，苍白细腻的手中暴出青筋。

底下的僵尸却没有放松，面无表情的跳了过去。像成群的蝗虫将两只鬼王包围，劲风如窒，无数僵尸扑过来又被击飞出去。

击飞出去的僵尸大多身躯崩裂，缺胳膊少腿，就像断掉的提线木偶静静躺在远处的角落。

这些僵尸大多是新近被转化的百姓，而剩下僵尸坚逾金铁，是邪修原本炼就的僵尸，从容站了起来，再次迅捷如风般扑向两只恶鬼。

邪修低声念叨着咒语，空气中的灵力震动，化作氤氲的雾气融到了下方身躯崩裂的僵尸之中。

新僵尸受此滋润，恢复如初，甚至原本苍白色的肌肤上变得黝黑了几分，露出了酷似金铁般的色泽。

两只鬼王在暴风雨般的攻势中交错，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凌天真人操纵的鬼王爆发出强大的威势，将周围的僵尸扫倒一片，罗刹趁势突袭，踩爆了数个僵尸的头颅，宛如离弦之箭，射向空中的邪修。

邪修反应颇快，翠绿色的珠子犹如漏斗般狂吸周围的灵气，凝作一只碧玉巨掌当头拍下，劲风扑面而来，威势如铸。

罗刹抖落铁棍上的灰质，白玉般的光泽晶莹剔透，棍身上几个大字“高天金阙玉虚”古朴无华，好像历经了无数沧桑。

玉棍与碧掌相交，周围的空气一滞，随后爆发如浪，向着四周汹涌而去。碧掌没有撑过两个回合，化作点点晶莹粉碎，黑袍中年人脸上犹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太虚观修士？”

随后被穿掌而过的玉棍碾成齑粉，身下的僵尸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由动变静，傻傻呆在原地。

两只恶鬼面无表情的将剩下的僵尸一一拍死，碧波仙子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脱身而出，召唤天雷将眼前的残肢断臂化作尘灰。

罗刹拍了拍手：“算是又完成一件善事。”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这里的邪修很多，灵力波动也算正常，不会有妖魔过来围剿的。”

鬼王看着身后被烧为灰烬的草屋，狰狞的大脸上也面露苦笑：“我们这也算是做善事了吗？”

罗刹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当然，如果放跑了这些僵尸和邪修，又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百姓遭难。”

“我之前说过了，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燕赤霞点了点头，示意众人不要再胡乱传音，接过鬼王的控制权：“万生道友，咱们下一步要去往何处？”

罗刹看向西北方：“咱们下一步前往主城，那里曾经安置过三十万百姓，现在十室九空，不过仍是这里人迹最为繁盛的地方。”

“好。”鬼王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奔行了起来。

终于在半夜，两人发现了灯火阑珊的主城。

“主城有高达十几丈的城墙围成，曾经雄伟得有如天庭，现在嘛，我们直接进去就好。”罗刹一脚跨过城墙边满是散乱巨石的缺口。

玄元真人倒是忍不住了，开起了玩笑：“道长难道见过天庭吗？”

罗刹笑着举起了手中棍棒又化为了一团黑漆漆的模样：“高天金阙玉虚，不就是曾经的天庭吗？”

“这玉棍就是我派祖师仿制天庭的顶梁柱所制。”

玄元真人恍然大悟：“原来贵派神器还有这个由来，失敬失敬。”

罗刹哈哈大笑：“过往传言，实在当不得真。”

李朝露摇了摇头：“十年未见，这小子倒是俏皮了许多。”

玄元真人哈哈大笑，几人之间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下来。

偌大一个城池，大部分区域都是黑暗一片，只有城中心处有着显眼的亮光，盏盏红灯笼挂满了城中心，红光满堂。

两人循着光亮走了过去，发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宽敞华丽的庭院中，灯烛香油肆意燃烧着，绮丽的丝绸绕着门梁，华贵的金银饰品随意堆放……当中一名秀美的女子正身着少得可怜的衣物，专心致志的操弄着面前的古筝。

清脆婉转的琴音似在诉说绵绵情意，无数男女交缠在一起，随着琴音起伏。

鬼王皮中的众人都有些不解，此处并无妖魔蛊惑，为何场中会是这副景象？

罗刹叹了口气，看得倒是很明白：“生死中有大恐惧，那些只不过是用**麻痹自己的可怜虫而已。”

“各位如果把你们的生死置于他人之手下，你们会如何做？”

玄元真人倒是干脆：“长痛不如短痛，索性拼了老命，下辈子希望投个好胎。”

罗刹“嘿嘿”笑道：“在这里你倒是还希望有下辈子吗？”

玄元真人无奈苦笑：“倒也是如此。”

转眼间又恢复豪爽的样子：“能活此生已无憾事，不敢再奢求下辈子了。”

“道兄倒是好气魄。”

“可惜能与道兄有一般想法的倒是少数，人活世上谁能没有憾事，谁又能够满足，所以才要求个长生。”

众人不露声色的离开了那座庭院，不远处的几户庭院都有丝竹之音传来，音乐靡靡，显然有不少人仍沉浸在青玉之中以麻痹自己。

两只鬼王走过一座又一座庭院，狰狞的脚掌踩在青石地板上，一个厚重的脚步声，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回荡在大街小巷之中。

“我们要去往何处？”燕赤霞终于忍不住发问。

罗刹嘿然一笑，“跟着吧，我再带你们看一些不同的东西。”

两人继续沿着大街小巷走着，萎靡的声音逐渐消失，夜色更加深沉了几分，这片城区没有挂着多少红灯笼，只有微弱的烛光从某些门户透了出来。

不时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和拳拳到肉的击打声。

两人轻轻跳上了门墙，两堵高大的影子出现在青年背后，青年尤不自知，面对着眼前的木人桩，辗转身姿，左右腾挪，一拳比一拳迅捷，汗水挥散在木人桩上，有些撞角都结出了白色的盐碱，显然习练时日已深。

“啪啪啪”青年不知疲倦的习练，除了微微风声，就只有眼前青年的拳脚声。

罗刹微笑着说道：“玄元道长，这就是你的同路人。”

玄元真人虽然在鬼王皮中，眼中也冒出了光：“好苗子，交给我磨炼一番，也许能有一番作为。”

“只可惜，我们还困在此处，又如何能救得了他。”

李朝露道：“简单，将我们的功法传给他即可。”

众人依旧沉默不语，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乱传功法。

这时，青年也反应了过来，注视着两个站立在高墙之上的庞然大物，面无表情摆出了拳架子。

玄元真人微笑道：“好家伙，面对两大鬼王，还敢摆出拳架子，我师傅在场一定当场收下。”

鬼王的左臂一阵波动，皮肤、肌肉坍缩成一块，李朝露从其中跃出：“少年，赐你一场缘法。”

习武青年还没反应过来，但他永远记得那副景象：只看到那犹如谪仙一般的人儿从天而降，一切发生得好像梦幻一般，劫自老道的符经和相应的黄纸朱砂一并扔了出来。

“学成之后，勿要敝扫自珍，记得传于他人。”

青年看着李朝露又飘然离去，重新融入到鬼王左臂之中，直到两大鬼王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伸出颤抖的手捧着面前有些发黄的符经，这就是他脱身的唯一缘法了，有朝一日符经将成为此片大地上广为流传的功法，被无数修士奉为圭臬。

这也是李朝露在“天眼”中隐隐约约感到的景象，未来从此刻改变。

倒不是李朝露不想传出黄帝真经，只是他还没有醍醐灌顶的本事，黄帝真经的玄妙复杂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李朝露也是有幸得到轩辕大帝的经验才能进步神速，不然一般修士参悟一生也未必能吸收四时之气。

两只恶鬼继续向前方走着，慢慢灯火变得越发寂寥，房屋也越来越少，几乎快要变得一片荒芜。罗刹却好像熟门熟路一般，在一片废墟中自由穿梭，带着鬼王四弯八绕，终于来到了一处入口。

“准备好了吗？”罗刹嘶哑的声音中却有一种轻松，“带你见识混乱之地更奇特的一幕。”

鬼王中的五人疑惑不已，不过还是燕赤霞道：“道兄，请打开吧。”

罗刹打开了藏在废墟中的石门，一道幽深得好像看不见尽头的通道就此打开。罗刹缓慢走了进去，灯火依次点亮。

通道宽阔得不可思议，也许天生就不是为人类修筑的，凝固的墙壁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碧珠，晶莹剔透，其中暗含着庞大的妖力。

罗刹一边领路一边解释，据说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妖力滔天的魔头，他一个人修筑了这片“监牢”，墙壁中暗含某种禁制，坚不可摧，堪比极品灵铁。

“监牢？”其余四人愈发不解，为什么万生会把他们带到监牢之中。

罗刹一边带路一边笑道：“继续往前你们就明白了。”

“这里就是我们逃出生天的希望。”

幽深的通道走了许久，不知道到底通往地下多少里，终于快要到达了目的地。未到其地，先闻其声，纷扰不绝的痛斥和哀嚎，由轻微逐渐变得嘹亮。

两只恶鬼走近了监牢之中，两侧的铁柱子中碧珠闪闪，射出一道道妖力，将其中的妖魔不停的鞭笞。

每打一次，妖魔就会哀嚎一声，身上的兽状或者异形就会减弱一分，有的妖魔没有哀嚎，取而代之的数之不尽的脏话：“你个娘希匹的妖王，生儿子没，炼妖躯被雷劈，老太太靠墙喝粥听梗梆卑鄙无耻下流不知到了极点……”一连串叫骂没有一句重复，还妄图问候起了妖王母系一代的直系亲属。

当然铁柱没有丝毫改变，痛感没有变弱，妖鞭依旧抽的噼啪作响。

不过也有妖魔几乎就快要化为人形了，一个面色苍白的书生正趴在监牢之中，妖鞭一下接一下抽过，他却一声不吭，只是额头冷汗直冒，看着罗刹走近，还伸出了手：“小友，好久不见，今日可曾克服心魔？”

罗刹点了点头：“心魔已除，欲念难消，我是回来接受刑罚的。”

书生点了点头：“善矣，我相信我们能走出这座鬼城的。”

“还有，这位是？”

“这位是新来的兄弟，也是过来接受刑罚的。”

鬼王中的五人不动声色，除了李朝露的四人都提起了警惕，不知道万生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