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色渐暗,店内尚未掌灯,从门口走进来两人一时看不清相貌。
“兄弟,你手中的东西是假的。”离得进了才发现二人正是柳清河和严睿。只听柳清河冷笑着说到,而严睿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一叠新到的字画前翻看起来,似乎此事和自己无关。
“假的?”学子急忙拿起木盒仔细翻看起来,想要找出些端倪。
“不用找了,你若是不信用手指划一下木盒便知。”柳清河站在一旁,指了指木盒说到。
学子听闻用指甲轻轻划了下木盒的表面,果然出现了一道划痕,划痕中的木色与别处明显不同,而指甲中也有类似漆料的渣滓。很明显这个所谓的紫檀木盒是用别的木材所制,再涂抹漆料伪装而成。而香味恐怕也是用特殊手法熏上去的。
“老板,这你怎么解释?”学子有些愤怒,“你竟拿伪造的紫檀盒来蒙骗于我,还敢要价三千钱?”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到:“我并没有说此盒是紫檀木所制,是你自己说的。要价三千钱只是此盒我珍藏已久,在我眼中此物就值三千钱。”
“你……!”学子一时有些语塞,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却又听柳清河说到:“兄弟你先别急,我说的假可不光指这盒子,那幅画也有问题。”
“什么?”学子有些难以置信,慌忙取过画来借着外面仅剩的些许亮光仔细观察起来。
“恐怕你觉得此画是出自张遥之笔吧?”柳清河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中年男子冷哼一声。
中年男子眼角微搐,但并没有说话。
“哎,正是。”事到如今学子也不想在隐瞒下去。但还是有些疑惑,他实在看不出此画到底哪里不对,“只是……”
“只是不知哪里不对是吧?”柳清河走了过来,从学子手中取过画来铺于旁边的桌上,仔细看几眼。
“不错,这幅画画的确不错,笔法也有张遥的意思。但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柳清河用手指着几处有问题的地方道:“张遥的笔法非常洗练,素有‘笔才一二、像已应焉’的美谈。不过你看这几处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下笔过于强调模仿,失去了张遥本该有的味道。正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此画虽也不错,但还远远达不到张遥的高度。”
学子听闻急忙仔细查看起有问题的几处,过了半晌似乎才明白。猛然抬头看向中年男子,还没开口却听他又淡淡的说到:“我也没说此画是出自张遥之笔。”
“哎,罢了。都怪我见识浅薄,差点遭了这奸商的道。”学子的表情有些复杂,与其说是知道了真相后的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失落。
想想自己四处游学苦读数十载,到头来竟然还是个眼光短浅的无知书生。今日若不是有外人相助,自己白白损失钱财不说,拿这幅假画回去怕是还要遭人耻笑。
学子拱手向柳清河行了一礼道:“多谢兄台仗义执言助在下识破骗局,大恩实在无以为报。只是今日在下实在无颜继续呆在此处,以后若有机会定当好好答谢兄台一番,告辞。”说完不等柳清河回话便狼狈的离开了。
看着渐渐走远的学子,一直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问到:“满意了?”
听到有人问话,柳清河也把目光从学子身上收回来道:“什么满意了?”
“刚才可威风够了?”中年男子依旧面无表情,但语气明显有些恼怒。
柳清河转身看向中年男子一脸正气的说到:“你没听到刚才那学生怎么说的?我这叫仗义执言,哪里有什么威不威风。”
一旁的严睿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画卷,朝中年男子走去欠身道:“都怪我没有拦住清河扰了您的生意,请父亲息怒。”
这中年男子正是柳清河的生父柳貌然,而严睿之所以姓严,是因为他并非柳貌然的亲生儿子。
据柳貌然所说,严睿的父亲严正乃是京城人氏,二人曾是多年挚友。十几年前严正和妻子外出经商路遇劫匪双双殒命,当时还在襁褓中的严睿因年纪太小和奶娘在家才躲过一劫,之后柳貌然见他可怜才将其收养。
但平心而论,柳貌然一家并没有把严睿当成外人,对其都是格外照顾。
柳貌然看了看严睿摆摆手道:“这与你无关,先回去休息吧。”
“……是。”严睿不好说什么,又行了一礼顺便偷偷看了一眼柳清河,缓缓向后门走去。
柳清河却是满脸无所畏惧的向严睿使了使眼色示意他无妨,同时又向柳貌然大义凛然的说到:“柳貌然!你没看出那人还只是个学生吗?你连学生的钱都被骗,小心遭报应!”
“我再遭报应也把你这小混蛋给养大了!今日搅黄我生意不说,还教训我起来了?”柳貌然显然被柳清河的话给彻底激怒,转身走向柜台后取出鸡毛掸子指着柳清河怒道:“臭小子!今日不把你打的皮开肉绽,我跟你姓!”
似乎过于愤怒让柳貌然的话有些匪夷所思,但柳清河也来不及细想。见柳貌然拿着鸡毛掸子向自己冲来慌忙向后门躲去,边跑还边叫到:“臭老头你竟然来真的!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说完还冲柳貌然做了个鬼脸,闪身钻进后门消失在店内。
“老子这叫相貌凛然,小混蛋你知道个屁!有种你给我站着,看我不打死你!”柳貌然追了几步,见柳清河没影了也就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躲在一旁的阿福目睹了一切,见老爷停手便走过来安慰道:“老爷,您息怒啊。”
柳貌然看了眼阿福摆摆手:“罢了,都是晴妹平日给那臭小子惯坏了,没大没小的,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柳貌然口中的晴妹是他的亲妹妹柳晴,并非柳清河和严睿的母亲。只是柳貌然的夫人早逝,柳晴从小把二人拉扯大,时间久了就像母亲一般宠爱两人,也因此至今三十多岁任未出嫁。
说话间,一个头戴斗笠遮面的人走进店内,看到柳貌然随即走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听完后,柳貌然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那人也没在说话,抱拳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出去。柳貌然此时也抬头望了望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朝阿福说到:“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打烊。”
“好嘞!”身后的阿福有些开心的应到。
……
柳宅在太湖县称不上大,但也不小。柳貌然常年做书画生意,也算小有积蓄,住的宅子也很符合他的身份。
宅子是由一房两院组合而成,前面的房子是柳貌然的书画店“然云斋”,店内有后门通往第一个院子,是丫鬟下人休息的地方,称之为前院。在前院之后又是一院,是为后院,这里便是柳貌然兄妹和柳清河、严睿四人生活起居的地方。
后院种一株桂花树,一到秋天便花香四溢,虽说天气转凉已过了盛花期,但一家人还是喜欢围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吃饭喝茶。
“你呀,成天就知道惹你爹生气,你若是有严睿一半的稳重,我都要烧高香了。”说话的是一个着淡蓝色的长裙配白色薄袄的中年妇人。虽说在责备柳清河,但清澈明亮的眼中有着似水般的温柔,说话间还向他递去刚刚剥好的橘子,让柳清河毫无惧意。
柳清河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橘子扯下一瓣扔入口中,有些不以为意的边嚼边道:“姑姑,你是不知道,那臭老头越来越过分,竟还想蒙骗一个学生,太没道德了。”说完将橘肉吞入腹中又道:“不信你问严睿,今日要不是被我们碰见,指不定要坑那学生多少钱,我这也算行侠仗义了。”
“不准这样叫你父亲。”坐在柳清河对面的中年妇人正是他的姑姑柳晴。此时听了柳清河的话有些不悦:“没有规矩,传出去叫别人觉得我们柳家门风败坏。”
看到柳清河撇了撇嘴没有说话,柳晴心软又恢复以往的温柔道:“兄长今日所做之事确实有些欠考虑,呆会我自会劝他。不过你一会也要好好的向你父亲道歉,听到没有?”
柳晴从柳清河的口中大概也知晓了之前在店内发生的事情,不过她相信柳貌然的为人,虽说有时的确把钱财看的太重。
“是是,我的好姑姑,我答应你,一会我就去和我爹道歉。那今晚有没有你做的糖醋鱼?我可想了好几天了,连做梦都在想我们柳家的‘三绝’。”
柳清河所说的三绝其实是柳晴亲自下厨做的三道家常菜,谈不上什么山珍海味,只是因为了解柳清河的喜好对他胃口罢了。
“就会耍滑头,吃个糖醋鱼还用想几天?天天为你做便是。”柳晴有些溺爱的说到,随即又问了问一旁的严睿,“睿儿呢?今天想吃什么?”
严睿不如柳清河那般厚脸皮,加上自己的身世,在家里说话做事一向谨言慎行。不过他也知道柳家人对自己的无微不至,让他更加感激。
“不劳姑姑费心,我顺便吃些便是。”严睿轻轻的说到。
“你这孩子,什么叫随便吃些?想吃什么就直说,有什么费心的。”柳晴毕竟是看着严睿长大的,大概也知道些他心中所想。这孩子身世可怜,所以柳晴和柳貌然从小就很顾及严睿的感受,却反而让他更加客气。
一旁的柳清河见严睿支支吾吾上前圆场道:“嗨,姑姑,严睿最爱吃的就是你做的红烧肉,今日做这个便是,糖醋鱼改天再吃。”
由于今日天色已晚,做这两道菜着实要花不少时间,不过谁让严睿是自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今日就先照顾好兄弟的胃。
“清河……”,严睿当然明白柳清河这话的意思,此时是正感激的看向他。
“怎么?瞧不起姑姑了?嫌姑姑老了手脚不够麻利还是怎么?今日别说只做这两道菜,哪怕再来十道道,也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柳晴佯嗔道,还假装责备的瞪了一眼柳清河。
“哪有?姑姑貌美如花,和我们一起外出的时候,别人都以为你是家姐。争先恐后地向我打听你的名姓,我躲都躲不赢。说你老了?瞎了眼不成?”柳清河故作正经的说到,一旁严睿皱了皱眉,心里却在偷笑。
“胡说道,臭小子你再敢乱说小心我让你爹收拾你。”柳晴只觉脸颊有些发烫,急忙转过身去不想让小辈看到自己的笑话,却正好瞧见柳貌然从外院走了进来,随即欠身行礼道:“兄长。”
柳清河一听柳貌然来了急忙扭头看去,只见柳貌然脸色阴晴不定,慌忙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臭……爹,我知道错了,我给您道歉。”
柳貌然并没有说话,向柳晴和严睿点了点头便向书房走去。到柳清河身边时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柳清河一时有些茫然的看了看严睿和柳晴,咬了咬牙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