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太阳神官在教会的职位都是主祭等级,有资格穿紫色主祭袍和铜制仪祭冠,换算成教会其余神明信徒的称呼即是教区主教,只是太阳信徒们对古老祭祀流程的全套传统依旧保持,主祭这个称呼也就代代流传下来。
不过,虽然太阳神坎赐予信徒的神术比其他神明给予信奉者的更强一些,但太阳的荣光在迪索恩并不普及。
这一点和教会中其他势力的打压毫无关系,也不存在王权忌惮之类的阴谋论,原因仅仅是迪索恩一年中出太阳的日子不到三分之一,而圣坎固定的祭典日在迪索恩总是阴天的缘故。
也正是这个原因,在迪索恩,月神爱罗忒和梦神弥达的教堂总是占多数,商人的保护神赫尔莫奈的教堂也比太阳神的要多,而酒神哈林的信众们虽然没有那么多明面上的财富,可在人民心底简直要被当做万神之主供奉,每次祭典总是人满为患。
在对抗了一整天的恶劣气候还有疲惫的劳作后,人们总趋向于用宁静或更加极端的醉生梦死来安抚自己的心灵,要求信众时刻保持精力充沛状态去准备斗争的教义自然不会符合人们的心意。
这一次来南境净化土地正是他们传教计划中的重要一步,包含太阳性质的神术能量最擅长净化,所以在来之前,主祭们都不认为自己会遇到能力不足的问题,现在却要向外人求助。
好在赫默克丽丝拥有圣血,让主祭们不必那么难堪。
“生命力还在持续流逝,一周,不,不用一周就会完全死亡。”赫默用法术检查着还活着的那棵植株,她以前在维塔之森从未见过这种情况,那是与世隔绝的一片空间,疾病和饥荒这两个最可怕的杀手也无从侵入。
“所有作物都这样吗,还是只有这一种?你们之前都采取了哪些措施?”她轻轻拨弄着马铃薯叶片上的异常斑纹,那并不是昆虫造成的,也绝不可能是土质的问题。
或许就像她的学生德尔塔的研究所说,所有植物的生长都需要特定的元素,或多或少,但无论缺少哪种都会导致植物患上名为缺素症的疾病。
如果是金苟人留下的炼金废液破坏了南境土地中元素的比例,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过赫默还没有见过试田的情况,不打算这么早就下结论。
之前要文书为他写信的主祭叫马赫俄涅夫,他语气颇为沉重地说:“还有玉米,它们的身上长满了黑色的肿瘤,而且这种情况在同类间快速传播,没有长肿瘤的玉米在靠近异常玉米后也开始长了,马铃薯也是类似,这场灾难就像瘟疫对于人类一样。”
虽然听起来不起眼,这两种作物却几乎是迪索恩农民赖以生存的根本,国内的农民随着战争越来越少,只是靠它们不需要怎么照料也能长得很好的特性勉强维持粮食产量,供应军队和贵族不缺,但也仅此而已,每天都有人因为粮食短缺而饿死。
“神术没有起效吗?”赫默问。
几位主祭面面相觑,沉默了良久没有回答,直到赫默问了第二遍才勉为其难地开口:“太阳的神力似乎被马铃薯和玉米上隐藏的邪恶力量扭曲,反而助长了这些可怕的变化。”
他们不愿意多说,有一位名为马斯连尼的主祭便转问道:“我们只是寿命短暂的凡人,不足以领会吾主万分之一的智慧,因此才会束手无策。不知道在精灵那里又是怎么解决类似的事呢?”
赫默没有见过类似的事,但在接受德鲁伊的培训时有学过治疗大规模植物疾病的历史,回复道:“我们把作物先全部铲除,再将表层的土地都挖出来烧,深度至少有三码,温度不能过高将土壤烧融,也不能过低,低温没有效果,等到三天之后再把土填回去,然后施加法术调动土地本身的生命力,一切就都恢复完好了。”
主祭们张了张嘴,却发表不了一点意见。
高温处理南境超过百分之四十的土地,人类又不是精灵那样成年人均上位法师的种族,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就算人力足够,每个农夫和领主都愿意尽最大努力配合,挖填土地花费的金钱也将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们来这儿可不是甘愿为了国王的土地花自己的钱,国王许诺给他们的不足以填补这个空缺。
就算是为了传教和布施神祇的荣光,这个代价也超出了太阳教的承受范围。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马赫俄涅夫主祭干涩道。
赫默掏出丝绸手巾要擦手上的土,突然有些惭愧,她回想起自己还在维塔之森时可不会这么嫌弃孕育了生命的土地,不由动作顿了顿,将丝巾收了起来:“我需要先见见试田,只有样本还不够。”
“当然,请跟我们走。”主祭们轻松了一口气,他们生怕这位当世能找到的最强德鲁伊也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不死鸟朵留金图乌合带着他的儿子维勒行走在营帐之间,路过的士兵纷纷立正行军礼。
作为会战的元帅,他的营帐用料比不上其他贵族军官,家徽的喷涂也是用浅色涂料,几乎完全和普通士兵的营帐一模一样,只是高了一些,不过来自高空的视角分辨不出这些,这都是为了安全。
没有人在门口站岗,但巡逻宪兵的目光还是若有若无地在此处游离盯梢。
有一段时间里,金苟人的飞行魔兽总是嚣张地在空中盘旋侦查。朵留金试图向他效忠的对象王座上的那位请求派出狮鹫骑士支援,但温斯克尔九世以狮鹫骑士不可抛弃守卫王都的职责为由拒绝了他,这让朵留金非常失望,但依旧维持着他的忠诚。
帐篷的空间为三个人准备,朵留金、他的亲卫、还有法师顾问,没有维勒的位置。
维勒熟悉父亲的习惯,熟练的从朵留金用来安放盔甲的箱子里摸出一根卷烟,然后合上盖子坐在上面,拇指和中指一擦,火苗自动燃起,白烟扩散,部分随着气流从帐帘门口中飞走,烟草的香味让经过的士兵不禁喉结上下滚动。
“你总是让我失望。”朵留金只穿着马裤和白衬衫放松的坐在毯子上,一点也不觉得冷,源于血脉的火元素力量帮他抵挡严寒。那秃顶和始终古板的表情在外人眼中或许很有威严,但他的儿子已经进化出免疫能力了。
“您是指哪些,元帅?”维勒用鼻子出气,这里是军营,父亲总不可能在这里教训自己,让平民看到贵族的难堪有损荣光。
“我让你和士兵们处理好关系,你却只是和他们在一起饮酒赌博,没有展现一点贵族的优秀和高贵性”
“这个军营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四百里内都找不到正常的城镇。”维勒强硬地反问道,“我们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和他们讨论红酒有几种喝法和礼服系扣不同样式的含义吗?恕我直言,他们恐怕理解不了这些。”
朵留金双手向下虚按:“我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的指责你。你的愚蠢表现在你所不重视的地方。你通过这些手段和那些刺头儿们确实建立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情谊,但今天,却又为了女人严格执行军法拆碎了和他们的联系,你觉得他们之后还会信服你吗?”
“元帅的眼睛看得可真远,”维勒嘲讽了一句,随后满不在乎道:“那又怎么样?这是贵族之间的事,他们应该认清自己的地位。”
“你不要忘了,他们是你的战友,学院的法师再怎么样也是外人。而且士兵不一定永远是士兵,他们是可以晋升贵族的。”朵留金提醒自己的儿子。
在他看来,温斯克尔九世最英明的地方就在于制定了军衔的划分和战功与爵位挂钩的制度。只要战功到位,平民也可以成为大贵族,无法继承爵位的末子也不必因此受到轻视,这让无数战士誓死为王前驱。
维勒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就有些难看了,但依旧坚持:“那又怎么样?只要我们愿意,他们只能是平民。”
“如果知道自己的战功可能被瞒报,你觉得我们的战士还会奋勇杀敌吗?这里的士兵来自不同的领地,他们晋升后都将成为当地领主的骑士。你想要打压他们,就是和他们的领主作对,你觉得值得吗?”
“只要我能娶了那个半精灵,一切都是值得的。”
朵留金注视着维勒的双眼,依旧是一脸平静:“当年赫默克丽丝的父亲带着她前往莫克然作精灵们的使者,全莫克然的年轻人都被她的魅力迷倒,你的叔父也把她列作自己的追求对象”
“显而易见,他失败了,但这不代表我不能成功。”
“你的堂兄龙格尔死在了拜垂拉法师学院的叛逃法师奎斯加佩达夫手里。”
“我猜这件事没有克丽丝女士的参与。”维勒本来对赫默克丽丝没什么感情,但被父亲的几句话激起了他心中的情感,反而朦朦胧胧地能感受到那么点执着在萌生了。
朵留金闭上眼,蓝色虹膜的眼球在眼皮下转动,似乎是在沉思,一会儿后睁开:“我不会阻止你,诸国都希望寻找手段和精灵取得更亲密的联系。一段婚姻是不错的选择。不过至少在近期,你不准去打扰她,直到他们完成了土地净化的使命。”
“可在那之后她就要回拜垂拉法师学院了,除非我成为国王陛下的信使,否则根本没法进学院啊,只凭送信可没法表达心意。”
“那也不许你现在去打扰她。”
“我不明白,你为何对这件事如此看重。土地的正常或不正常和我们都没有关系。我们的粮食由南北通行的运输船提供,不用担心缺乏。”维勒不解道。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以为打退了金苟人就结束了吗?南境领主们必定趁势攻占金苟的土地,既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财富。战争不会结束的,南境本土的旧领主势力的理智早就挥发的差不多了,我们能做的只是趁这个机会多为自己争取一点。饥荒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所有平民都指望着战争结束恢复生产,陛下也是如此。可是如果战争无法结束,土地也不能种植,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会有农民暴动,然后陛下派我们前去镇压。”维勒推测。
“对了一半。”朵留金稍稍给予了点赞许,“东境大公和西境大公都很不满陛下兼并恩霍尔家族的南境土地一事,如果因为饥荒和镇压导致死人太多,他们可以从法理上攻击陛下,证明他没有很好的庇护自己的子民,甚至通过这一点割裂王权。所以陛下会要求我们从金苟那里弄来粮食救济平民,这就要侵占我们的船只使用。”
“那又如何?”维勒不明白。
“一船金银珠宝价值连城,一船粮食装得再满也不值多少钱。而给予我们劫掠的时间不会太多,一旦金苟投降,之后再获得的战利品都是归陛下所有,其余人不能染指。”朵留金停顿了一下,用坚决的语气道:“而且,从来只有农民弄来食物奉献给贵族,没有贵族反过来寻找粮食养活农民的,这种关系的颠倒是绝对错误的。我必须支持太阳主祭和学院法师的这一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