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上午，王大王正在和猪狗等人布置会场，下午门派成立大会就要召开了。

这个所谓会场其实就是怀恩堂原先门口的练武场，还有个简易的石台，正好拿来当会场使用。

大家都以为准备妥当了，万事俱备了，结果在新门派名称这件事情上，还是起了点矛盾，争论了一番。

狗东子为首的保守派认为，新门派的名字应当继续使用半山居，因为大家对这个名字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不想换掉。

王大王表示这个名字对新门派来说已经不再合适了，毕竟这里是在峄山脚下而不是半山腰。

以孟溯为首的学究派认为名字应该从古籍文献之中提取一个。

王大王觉得自己的新门派完全不遵循老祖宗的理论，不应该再搞什么复古，应当取个崭新响亮的名字，起码要言简意赅。

以云英为首的什么都行反正别让我费脑子派直接问王大王，你倒是给起个名字啊？

王大王想了想，提笔写下了“全侠派”三个字。

“全民皆侠！”王大王对自己的灵光一闪感到非常自豪，“这就是我们新门派的核心理念！”

大家想了想，虽然这个名字白了一点，但是还算是有那么点意思。那就这么定了吧。

只有狗东子一直在闹情绪，他对半山居这个名字感情太深。王大王不得不表示，他们不会抛弃半山居这个名字，会把它作为宿舍区的称呼保留下来。狗东子这个时候才勉强接受。

此刻，狗东子正站在梯子上，心中带着些许怨气，在张挂门派成立大会的红布横幅。横幅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全侠派成立仪式”几个大字，是孟溯的得意之作。

王大王就在地面上指挥，“往上点！不对，往下点！不对还是有点歪，再往上点！等等，你再往下点……”

站在梯子上的狗东子被王大王指挥地手足无措，一气之下把横幅一扔，回头恰着腰，狠狠地瞪着王大王。

得，这伙计因为门派改名的事情，心情还没恢复呢，还是别惹他了。王大王缩了，“你随便挂，你觉得好看就行。”

然后他溜了。

溜到东院，王大王看到了正在磨枪的苏琴。他想起正好有事要问，就上去咨询了一下，“琴琴，你跟欣姐关系好，你帮我问问，她下午真的不参加门派成立仪式了？”

“对，”苏琴停下了手上的活，“她这些日子一直都状态都不是太好。我其实挺担心她的。”

“她在哪里？我可以去劝劝她。”王大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虽然当初让寇欣自己做决定，是王大王唆使的。但是现在方至成死了，寇欣也走不出来，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理论总是美好，但是实践会出各种问题。

每个人生命中的难关都只能靠自己才能过去，但是如果有人关怀和帮助，这个难关会更容易度过。王大王认为自己作为心理辅导大师，说不定可以发挥点作用。

苏琴收起了长枪说，“跟我来吧，我知道欣姐在哪里。”

……

王大王跟随苏琴一路往村外头走，越走越荒凉。

直到看到了一处乱葬岗，这里是孤魂野鬼的归宿。

而寇欣，就在一个土堆前静静地站着。

那土堆前面竖着一个简陋的木牌，上面写着“方至成之墓”。

那个土堆旁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郭茂。另一个是已经疯掉了的方鹏，正在抱着一团豹皮裘，坐在地上自言自语。

王大王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拉着苏琴躲在一边偷看。

郭茂拿起一把火，寇欣点燃了三炷香，插在了方至成的坟前。

“你不为方家报仇吗？”许久，寇欣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也不懂啊。”郭茂叹了口气，“怜儿小姐，我嘴笨……我想不通那些对错，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段好姻缘，却非要搞到这样家破人亡。我现在只想和周承信兄弟一起，照顾好方堂……方鹏先生的余生。”

“怜儿……怜儿？”那个满嘴胡话，神志不清的方鹏，听到怜儿这个名字后，眼神突然好像清明了许多。他带着一点茫然看着寇欣问，“怜儿？她在哪儿呢？我找不到至成了……她见过至成么，她能告诉我至成去哪里玩了？”

说完，他继续低下头，抱着那团豹皮裘，不停地嘟囔，“至成去哪儿了……他定是嫌我打他……我心里也不想打他啊……她娘瞧不起我，丢下我们爷俩跑了……我要出人头地，要所有人都瞧得起我们爷俩……至成啊，爹不打你……你回来吧……你回来吧……”

寇欣蹲下身，用平和的口气对方鹏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说的怜儿和至成，帮不了你。”

“你不认识怜儿？”

“我不认识怜儿。我叫寇欣。如果我见到了他们，我会告诉你的，好吗？”

苏琴还想要继续听下去，王大王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离开。

一路上，王大王走得飞快。苏琴带了点轻功才追上他，问道，“欣姐这样没问题么？”

“没关系，”王大王没有什么表情，“我以前说过，她必须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她承受不了后果，她当初就不配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可是……”苏琴还想说什么。

“相信她。”王大王突然转头看着苏琴，眼睛对着眼睛，满是真诚。

苏琴脸微微一红，别过去，轻轻点了点头。

王大王转身重新开始快速行走，赶赴门派开幕会场。

他已经想好了下午讲话要说什么。

……

人员已经聚集在练武场，人头攒动。

王大王走在前怀恩堂的长廊中，准备前往会场做演讲。

一抬头，却看见孟溯依靠在长廊的柱子旁，脸上带着平日根本看不到的、违和感极强的凝重。

“这么闲啊老孟，”王大王习惯性地打了个招呼。

“大王。”孟溯开口了。

王大王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这是孟溯第一次不用“贤弟”，而是直接用大王称呼他。

“怎么了？板着脸跟在蹲大号一样，不像你啊。”王大王戏谑地问。

孟溯丝毫没有被王大王的轻松感染，“你真的准备接纳这些流民？还要给他们土地安置他们？”

“是的，这就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自古以来，除了战乱时代，没有哪个人做过这种事情。”

“哦？”王大王感觉孟溯话里有话，“老孟你也是学儒出身，这种情况不应该盛赞我么？”

“我想夸你，但是夸不出来。”孟溯直视王大王双眼，“我反而更加担心你。这些人只是因为利益才聚集起来，跟在你身边。”

王大王哑然失笑，“不用利益用什么？难道学佛家，许他们来世投个好胎？学道家，要他们清净无为？”

王大王突然神色都变了，“还是要学儒家，让他们存天理灭人欲，许他们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王道乐土？”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溯站直了身体，情绪有些激动，“斗米恩，石米仇！他们能为了利益聚集在你身边，就能为了利益背叛你，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愤怒的老孟，一点没有原先的哈士奇样子。

王大王没有丝毫的动摇，“人民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儒家不是讲天理么？维护劳动者的利益就是我的天理。我不背叛他们，他们就不会背叛我。”

“哦？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孟溯稍微愣了一下，脸上苦笑浮现，“天人合一？孟子赞同的古训？真是个天真美好的理论。我以前也信这个……但是……”

他转身，不再看王大王，“他们永远都是斤斤计较、鼠目寸光的。如果有一天，你为了他们长远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短期的利益，他们也会跳起来，把你这个救命恩人撕碎，活活吃下去。”

王大王沉默了。

这句话还真……无可辩驳。

“但是，我只是个弱鸡啊。”

王大王的笑容满是释然。

“我没有武力，我也没有多少智慧。我只有这些人，我只能依靠他们的力量和智慧，才能实现我的目标。你也是我所依赖的力量和智慧的来源之一，不是么？

这就是我的侠道。所以我不会变的，孟大哥。”

你很久没喊过我孟大哥了啊。孟溯低下了头，但却依旧没有转回身。

“那你就去吧，好自为之。”

王大王抱拳回礼，“好自为之。”

王大王转身远去。

一条渐行渐远的道路。

这条道路尽头，到底通向何方？

没人能回答。

……

终于，王大王站在了人群面前。

他不是第一次做演讲了，想必这也不是最后一次。但是今天的演讲，一定是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演讲。

也会是很多人的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一次演讲。

前半山居的常驻人员，加上每家每户都有一个人来参加这次建派仪式，现在在王大王面前有一百多个人，

王大王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状态。

“父老乡亲们，你们好！

我是王大王，你们也可以喊我叫王董。

我今天在这里召集大家，就是要宣布一个大好的消息：我们的新门派，全侠派，今天，成立啦！”

台下响起了合时宜的掌声。

“回首这半年，我们为了建立这个门派，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忍受了很多别人的白眼与嘲笑。我们的很多学员还为此还负过伤、流过血。

但是今天，一切都有了回报！我们拥有了自己的门派！”

台下响起了更加热烈的掌声。

“可能很多父老乡亲看到我们门派的名字都会感到奇怪。‘全侠派’是个什么东西？有人说了，那是那个叫王大王取的名字！你看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叫什么王大王，就知道他没文化，不会起名！”

笑声。

“全侠派这个名字的确是我起的。”王大王也跟着笑了，“但是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这个门派的宗旨，就是大开方便之门，接受全天下有志之士前来学习武艺。我要让武术的力量遍布天下，全民皆侠！所以，我们叫全侠派！”

这次没有笑声了，人们开始议论。不把武学当成秘辛，而要同全天下人共享的门派，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为什么我会树立这么一个宗旨呢？实不相瞒，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弱鸡。”

笑声再起。

“半年多前，我在洛阳城的少年英雄会上，被人打断任督二脉，自身练不成内功。论单打独斗，我其实打不过台下你们任何一个人。”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在王大王的虹吸大法帮助下学会了聚义功。无论他们练到了什么层次，但论单挑战力，的确谁都能碾压王大王。

王大王跟身边的苏琴、孟溯、狗东子和云英他们几个对望了一眼。

“后来我为歹人所骗，身陷地牢，和几个好伙伴拼死拼活才逃出生天。但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要建立一个专营科研工业的门派。我要让所有人都能来我这里学习武术，然后拿着一身本领，想当大侠的当大侠，想开镖局的开镖局，想种地的就种地，想做工的就做工，想经商的就经商！

这就是我的梦想，华夏上下，人人如龙，全民皆侠！”

台下一片哗然，掌声稀稀落落。大饼画得太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接受。

“可能大家都觉得我的梦想太远大了，不切实际有点飘。”王大王笑着说，“所以我们要从最基础的开始。首先，让我们给自己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

他看着台下涌动的人群，问道：

“在座的父老乡亲，基本上都是山东人吧？”

“对！”“是！”“俺是山西来的。”“土生土长的山东人！”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山东最有名的是什么？”

“水煎包！”“菜煎饼！”“大葱！”“阿胶！”

这一派回答的人是吃货。

“孔孟圣人！”“中岳泰山！”“梁山好汉！”“热情好客！”

这一派回答的都是文化。

“土！”“俗！”“官本位！”

这一派回答的……都是陋习。

“很好很好！”王大王赶紧制止了这帮人继续说下去，这样能说到明天天亮，“看来大家对山东的认识都很深！但是我要告诉大家，你们对山东的这些印象，未来都将改变！

从今往后，所有人说起山东省最有名的，心里只会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我们全侠派职业技术学院！”

跨越了五百年时光，却没有磨灭的自信和锐气，映射在了王大王的脸上：

“武侠技术哪里夸，华夏山东找全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