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雪,纷纷扰扰落人间,凉王殿下已经到了京城,入住了那座城西的雅静小院,失踪已久的并王殿下亦也在京城露了面,四王齐聚京城,分落定安城的东西南北,但居于京城权利正中心的皇帝陛下,却没有召集四王,皇室家宴一事,一拖再拖,不知是为何。
京城定安往北,再往北,越过了护京四城之一的定北城,越过了定北城的两万出城兵卒,更往北,司州最北境,有一处青竹林,被司州的文人雅士唤做风骨林,以青竹比之文人雅士的风骨,宁折不弯。
只不过,此地青竹,当得起宁折不弯四字,至于司州的文人雅士们,当不当得起风骨二字,就难说了。
京城雪漫天,风骨林中,雪也不小,有两位老者行走于那条竹林小道之中,一人持剑,一人空手,在竹林小径中缓行,边走边谈话。
“你为什么把剑匣留在了竹林外?”两手空空,却将手掌藏于袖中的老人开口发问,面无表情,像是个问了个很无所谓的问题。
与其同行的持剑老人回应道:“我怕开匣取剑的时间,就被那人一拳锤杀了。”
话是如此说,但他却没有半点担心的神色,反而好似是在反讽,在开玩笑。他紧接着问道:“余老头,听说玄教的那位剑仙,已经去了京城,上次你与他只是点到为止,没有死斗到底,你觉得死斗的话,你能有几成胜算?”
余姓老人思考了一会,认识回答道:“在京城之外,三成。在京中,我有四成,在皇宫大内,各有五分胜算,如若再搭上整个宋氏气运,他会死在当场,我重伤不治,活不过数日。”
“这样啊。”昔年武榜第一人摸了摸那把陪了他许多年月的孤骨剑,喃喃自语道:“那么当时他怎么没下死力气?与我打的那和尚,虽然事后一身大菩提烟消云散,但打的时候,仗着正值巅峰的大菩提与那柄道教第一符剑,我根本奈何不了他,我们俩,是打不过他们俩的。怎么就都是点到为止?”
余姓老人没有答话,因为他也想不通,而且,两个混了那么多年的老头子,被两个年轻人压着打,让他很崩溃,不说身边的吴涛平,只说他余定洲,吸取这么多年宋氏真龙气运,却到头来打不过一个三十出头的玄教剑仙,那这么多年的隐藏于深宫大内,有什么用?
早在进入竹林之前便已经取剑弃匣的持剑老人叹了一口气,在冬日严寒之中呵气成雾,只是这被老人轻呵出口的雾气,却没有随着寒风消散,而是顺着老人的双手盘旋而下,越往下,雾气越浓,盘旋速度越快,这一口气,就如同一柄柄通灵的小飞剑一般。
呵气成剑,我有胸中一点气,可化两手杀人剑,左手七十二,右手三十六,一百零八剑,是压箱底的杀手锏。
余姓老人扭头看了一眼,神色淡漠,问道:“既然是要拼老命了,为什么不让我把玉印带出来,有玉印在,我们至少也能险胜,不像现在这样,就算把压箱底的手段都用出来,也不见得能赢。”
持剑老人头摇得和波浪鼓似的:“云汉天子的玉玺,是宋氏多少代人的气运?拿一国气运来镇压一头西北老狼?大获全胜还好说,顶多就把祸水东引给宋氏某一只旁支便是,也算他们为皇家宋氏尽忠了,但若是最糟糕的险胜一分,那云汉九州,多少人要受牵连?”
“这些事我不会去想,命若没了,想这些有用?”一直神色平淡近乎冷淡的余姓老人,突然破天荒的笑了,这一笑,脸上皱纹密密麻麻,像极了一张枯树皮,说出的话,却如炸雷一般:“吴涛平,其实我早就该出手杀了你!”
持剑老人也笑了,很不客气的回应道:“干着以他人之气养己的勾当,却不懂适可而止,竭泽而渔真的就好吗?余定州,我希望你最好能在这一战过后还这么硬气的与我说话。”
进竹林前,两人还是皇城之中皇帝最为倚仗的高手,互相之间至少在面子一事上做得还是很足的,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现在,颇有些撕破脸皮的意味了。
虽说面斥不雅,但这二位老头子,可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可不讲究这些东西,所以,他们互相送给了对方一个评语,很难听的那种。
余定州说吴涛平是愚忠。
吴涛平则骂余定州为反贼。
可笑的是,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只知宋家,不知其他的愚忠之人。一个只要气运,不管是否竭泽而渔的反贼心性,要联手在这片风骨林中,截杀一个人。
一个帮宋家坐稳龙椅,替云汉打下江山的人。没有郭浩铠,哪来的宋家朝堂,哪来的宋氏气运?天下事,无奇不有!
雪越下越小,风骨林的另一头路口,有一个与人等高的雪人,百无聊赖的看着天空,大有天雪如大斗,我自朝天笑的样子。
说是雪人,其实不是雪人,仔细看就能看出来,是一个身着甲胄的人,不知在此站了多久没动,落雪太多,变成了雪人。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本来他是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止步的,但昨夜一只自西域而来的夜白隼带来一张密信,让这个全身甲胄的人在此止步了一夜。
信,是诸葛从龙写的,从西域都护府在职的八只夜白隼中调出了一只,专门从西域赶奔此处,如此大费周章,密信中却只有八个字。
风骨林外停,等天晴。
所以郭浩铠就真的在风骨林外停步,等了一夜。眼见得落雪渐小,看起来有放睛的样子,细碎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透过,照在了郭浩铠身上。
既然天已放睛,那就该赶路了,郭浩铠拍掉了身上的雪,露出来的铠甲在阳光之下金光闪闪,衬托得他如同一尊金甲神人一般。
只听得他喃喃自语:“两个老东西,敢打我的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