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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绣猛然间向前跨出一步,想要冲出来制止夏侯潭。可他的手下亲随急忙上前,将他按倒在地,拖到角落里,竭声劝道:“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他们眼中,女人,只是女人。哪怕是张绣的妹子,也不过是一个女人。

不管是对于宛城来说,还是对于张氏族人来讲,失去一个女人,永远比失去一个统领划算的多。

更何况,那女孩虽然姓张,可她迟早要嫁到别人家。这么说起来的话,她终究是个外人……

亲随们在耳边不停的低声劝告,远处的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于是,众人手上更加用力,他们见张绣不停的挣扎来挣扎去,就分两人按住胳膊、分两人按住腿,另有人用刀柄横在他的唇齿之间,不让他发出声音。

可张绣始终安静不下来,他虽然身体被制,还是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人群不时有人回头,之后就开始私下里悄声议论,就连站在城门下的兵卒,也已经看了过来。

亲随们眼见如此,急忙悄悄的摸了摸身上兵刃。万一当真被发现了,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说不定趁着人多杂乱,能有机会逃出生天。

夏侯潭的手下兵卒们一声大喝,随即就有人走了过来。张绣的亲随彼此看了一眼,就各自叹息着点了点头,打算拼命。

也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之后一人突然大声呵斥道:“夏侯潭,你要屠戮许都,效丞相徐州之恨吗?”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随即被吸引了过去,张绣听到声音,也瞬间愣住,待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他的亲随们忙松了口气,急忙带着他离了此地,换了个更为僻静的角落。

夏侯潭本来正自张望,一听有人说“屠戮许都”、“效徐州之恨”,便一发狠,挑眼看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新晋的武卫营军官羿小狐。

其实,夏侯潭早已经弄清楚了。割断他儿子手掌、胸肋,并扒光他衣服的虽是张绣,可羿小狐当时也在场,他也脱不了关系。

况且,二人之间原本就有深仇大恨。几件事情纠缠在一起,他不提着刀追砍羿小狐,就已经算是识得大体、隐忍负重了,又怎会容忍羿小狐如此指斥?

夏侯潭当即站了出来,怒声喝道:“左右,给我把他抓起来!”

手下立刻有人站出,手持枪矛,向羿小狐走去。

羿小狐冷笑不语,这时,钟无期忽然从他身后跳了出来,唰的一声抽出青钢宝剑,大吼一声:“谁敢动手!”

钟无期虽官阶不高,但身份特殊。他不仅是曹操身边亲卫,还代表了曹操脸面。相府中许多事情,曹操未必会知会荀彧,但不管什么情况,钟无期都是能插上手的。再者而言,他手中所持的青钢宝剑,就是曹操所有。武卫营、亲卫营一众大小将领、护卫,能替曹操持剑的,只此一位。

因此,众人未必会将羿小狐放在眼里,可他们害怕钟无期啊。尤其是他手中那把青钢剑,剑光到处,如曹操亲至,已经斩了不少文官武将的人头。

传言中,那位有经天纬地之能的戏志才先生,便是死在这把剑下。

兵卒们虽然已经靠了过来,可无人再敢接近。钟无期冷冷的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就还剑入鞘,依旧站在羿小狐身后。

他这般作为,俨然已经将羿小狐给衬托了出来。东城门内街面上几千号行人游客,及一众大小军官兵卒,在看到这一幕时,莫不感到诧异非常。

此时的众人,都是同一个心思:“这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是谁?许都之中,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

羿小狐径直走到夏侯潭面前,厉声斥道:“你在东桥大街,于路砍死数人,砍伤数十人!夏侯潭,你真当百姓尽为猪狗,想要围城屠戮吗?”

夏侯潭因见了其子惨状,心中愤怒冲天,压根就没有顾忌到周围人群。此时想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做得似乎确实过了些。

但这些事情,他不愿提及,哪怕时候曹操怪罪,他也愿承担一切后果。他下意识的将这些问题挥之脑后,心中所浮现出来的,尽是夏侯杰满身是血的惨状。

他要给夏侯杰报仇。

他提着刀指着羿小狐,冷笑着说道:“姓羿的,你来的正好,我正要让你看看,辱我杰儿,张绣他妹子究竟会是什么下场!”

他一扯绳索,将那女孩拽到面前,用手揪住她的头发,目光在街面上缓缓扫过,接着就高声叫道:“张绣,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还不出来么?你若当真不出来,我就将你妹子脱光,一刀一刀的剐了!”

他嘴上说着,右手已经开始挥刀。

长刀自女孩头顶掠过,嗖的一声,切断了她头上发饰。

人群中一声惊呼,就看到城门下那少女的头发已经被风势带起,凌乱的披散而下。

张婉儿原本就已经是胆战心惊,此时刀风从头顶上刮过,她早就被吓得大叫起来。

她本来只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女,平日里住在宛城,与叔母和几位族中姐妹一起。偶尔绣绣花、做些女红。她知道不管是哥哥也好,还是族里的兄弟姐妹们也罢,日子过的都不轻松。不仅要打仗,还要想办法养活这一城的人。

因此,她一向十分乖巧。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哥哥不在时,叔母说什么便是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家里的男人们都是死在战场上的。父亲是,叔父是,族里的叔伯哥哥们也是。

所以,这位十四岁的少女最担心的,是她的两位哥哥。她唯恐她的哥哥们也会像她的父亲、叔父一样,死在战场上。那个时候,家里不仅没有了男人,她也将会永远的失去她的亲人。

她很希望自己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虽然,叔母告诉她,于她的年纪而言,只要不给家里添麻烦,就是最好的付出了。

可她心里是有些不甘心的。她知道她渐渐的长大了,现在十四岁,过两年就要十六了。她希望他的哥哥能把她嫁出去,在打仗之前,早早的嫁出去,嫁到刘景升家里也好,嫁到孙伯符家里也罢,甚至嫁给张鲁那边,也是可以的。

只要能把她嫁到这些人的家里,那么,他们就会成为一家人,他们就不会来打宛城了。他的哥哥们就不会死了,叔母也就不用一直担心。那时候,大家都不用打仗了,各自在各自家里,开心的喝酒吃饭。如果闲了闷了,可以到处去走亲戚。

那该多好啊!

女孩一边哭着,一边回忆着这些曾一直充斥在她脑海中的天真想法。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她是不太懂的。或许,她一生也不会懂。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不要再打仗了,更不要一直来打宛城。

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家的男人们都快被你们杀光了,还要派兵过来,赶尽杀绝吗?

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让她难以呼吸,她伸手抓住了绳索,想要稍微轻松一点。可面前那在疯笑的男人,却故意将绳索扯得紧紧的,让她喘不过气。而他手中滴着血的长刀,再一次向她身上劈了过来。这一次,劈中的是她的衣服。

女孩的长袍便被扯了下来,她惊恐的尖叫一声,就又哭了。

前几天她正待在家里,和叔母说着哥哥投降汉魏的事,那时候,叔母曾提到过曹操。

女孩心里也懂,毕竟,曹操对她的叔母,做了那样的事情。因此,她心里就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哥哥要去投降曹操呢?不是已经和刘表和好了吗?就算刘表又反悔了,要来打我们,那为什么不去找张鲁呢?找刘备也可以啊,他不是一个很好的人吗?

对于张绣的做法,她不是很明白,不过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这些事情。只是前几天,突然有人来到家里,对她和邹夫人说,“贾诩与手下密谋,要杀张绣。此事非夫人、小姐亲自出马,难以调和!”

女孩是没有防备的,邹夫人虽然心中有疑,可那人说的也确实在理。宛城兵马是他夫君一手打出来的,如今夫君已经离世,除了侄儿张绣,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于是,两人便被人骗到了许都。女孩虽颠簸难忍,可因为记挂哥哥,所以也就全没当回事。只是直到进入许都,被人关在了一处宅院之中,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拐到这里来了。

至于她与邹夫人走散,也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情,相去不过盏茶时间。到了现在,生平第一次,她被人用一条绳,像牵着一条小狗一般拴住了脖子。她想逃,可不知道往哪里逃。况且,她知道自己逃不掉。

她想念她的叔母,想念她的哥哥,她想回家。

脖子上的绳索又被拽了一下,女孩就再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来投降,你们还要杀我们呢?是因为我们张氏族人遭了天谴,以至于全天下的人都不肯放过我们?

男人们被你们杀光,终于轮到女人了吗?

在女孩小小的心中,是没有太多想法的。她觉得,自己既然已被抓住,那多半就会像他的父亲、叔父那样,被一刀劈了吧。

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种刑罚,尤其是对女人的刑罚,能让人想死都死不成。

她只是简单的以为,她要死了。而在她临死之前,她想说一句话,想对面前这疯子一般的男人说一句话。她用力的握住绳索,深深的喘了口气,之后就用一种在她看来已经是最为严厉的目光瞪着夏侯潭,质问道:“你们是禽兽?”

这便是羿小狐听到的少女所说的第一句话了。在那个时候,他是有些吃惊的。他本以为这名一直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会求饶、会大喊、甚至有可能被吓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哭。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孩竟然会问出这么一句话。这一点,与张绣的脾气倒是十分相像。

羿小狐便静静的向前走去。他从钟无期手中接过青钢宝剑,在众人的注视之中,来到小女孩面前。

他将宝剑高高扬起,一剑劈断了拴在小女孩脖颈间的绳索,对她轻轻的笑了笑,之后就转过身,将她护在身后,望着犹自发怔的夏侯潭道:“你说对了,他们就是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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