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族断绝关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断的。
需要割下一半的头发还父,划出半碗血来还母。
还要面对父母三次跪拜,父母都要抬手扇这个孩子的脸三次,这才算彻底断绝关系。
户籍也要永远迁出,而且标注此生不还籍,否则全家暴死
可以,就算沈氏赢了,沈永嘉也不再是沈氏的人。
沈永嘉已经改了姓,却是直接姓永,只叫永嘉。
一看就是不想加入外姓,还忠心本姓的人。
沈尔雅耷拉的眼睛带着一种烟惑般的美感,宛如烟中美人。
只一眼远远望向张京,就像思念爱人许久的幽怨美人。
她以前就是五蕴山的弟子,但因为要嫁给胡源休业退籍。
她永远不可能像堂哥们一样拥有自由修炼的机会。
后来胡源和她取消婚约,一切都变成一个笑话。
五蕴山在大燕宗门榜排名第五十八,不比现在这三百多名开外的长明阁强?
她因为遵守家饶命令,葬送了自己所有的前途。
自己的家族现在人人喊打。
到头来,居然是张京保全自己。
这人不是正直少年,亦不是潇洒郎君。
面容令人憎恶,身份更是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官吏。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宗门,是一个没有任何正规水平,甚至连一个师父都没有的红尘俗人。
最重要的是,他逆而为。
她的父亲过,九王魏丕是朝阳间山头的第一抹日光。
他会照亮所有蛇虫鼠蚁啃噬的腐败棺木,魑魅魍魉全都会吓得掩面仓皇败走。
九王的政令会带寒门、士子以及所有一辈子无法突破阶次的人们一起,走向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但是魏仁以及他的集团不允许。历史就是不断洗牌的过程,各个群体轮番上阵,抢着戴上主角的帽子。
主角们获得权力、钱财以及下的一切,但他们肩上的责任则是替所有人寻找活着的办法。
燕国的大厦倾颓、摇摇欲坠之时,该有一个人出来扛鼎。
魏仁给出的答案是拼命维护地基、搭建新的土台。
魏丕给出的答案是将土砖石全部移走、另建万丈高楼。
沈尔雅看着张京,换做是他的话他的答案会是什么?
沈尔雅觉得自己很卑劣。自己有一百个厌恶张京的理由,可是他放自己走了。自己有什么脸厌恶他?自己以前还指使胡源教训他。
他现在却放过了自己。
千里舫的人就要送沈尔雅去高昌。
本来千里舫的人就是心甘情愿护送沈家饶。
将要登上日行千里的法船的时候,沈尔雅眺望山景,知道自己要彻底离开家乡了。
沈尔雅拿起自己的项链看了一下,是母亲给自己的。
听到声音,然后就看见有人朝自己走来,张京把沈尔雅拉到角落。
沈尔雅尴尬地笑了两声,道:“这不是大人吗?”
“你为什么不去高昌?”
张京看出沈尔雅根本没和千里舫的人一起走。千里舫的人现在都在府中,她自己偷跑出来了。
“我去哪里?去哪里都可以啊。”
沈尔雅长了个幽怨超脱的面容,让人以为她声音也该是病弱清澈,引人怜惜的类型。
其实她声音中气十足。
她还是要走,张京就拉她,两人拉拉扯扯,沈尔雅东西撒了一地。两人又蹲下去捡。
“你还是要去参加社集武赛会?你就不怕死?”
张京看出沈尔雅要去的居然是通平,直接惊愕了。
“王法不束能人。
蛟云门请动了大燕第三的仙门:鹰台山。
我已经得到了宗门仙道联名的特许奇才令,是我家人花大钱买下来的,现在皇帝动不了我。”沈尔雅花瓣似的嘴唇一咧,“劳烦大人为我操心了。”
“你去通平那种大城,就是个被抓住当人质的下场。”张京道,“你应该有一些为自己的打算。”
沈尔雅目光流露悲戚,突然有些绷不住了:“我要走了,大人。”
“通平离这里不远。”张京道,“我要是猜的不错,你还是要回五蕴山?大可不必,五蕴山已经和你们家划清界限了。”
“社集武赛会马上要开始了,大人,您战事缠身,不知有没有这个时间参加?”
沈尔雅疏远地。张京看她那样就心烦:“我不会手下留情,无论对手是谁。”
沈尔雅问:“大人,会不会放过我的家人?”
张京还是:“我不会手下留情。”
不只是你的家人,就连你,我也不会放过。
沈尔雅不知道张京突然拉自己的手什么意思,然后张京突然亲了她的脸一口。
“你!”
“原来你也会慌啊。”张京道,“反正你也讨厌我,我就让你更讨厌我一些吧。”
沈尔雅的手抖了一下,突然放到张京肩膀上,她抬起有些湿润的眼睛:“大人看过义平文集吗?那是大燕最流行的一月刊一册的书集,那里收录了您的诗句。”
“你什么意思”
“别杀我堂哥。”沈尔雅突然泄气了似的,“如果你不杀我堂哥,我就嫁给你。”
“你搞笑呢吧?”张京脱口而出,“你不是讨厌我吗?不去五蕴山了?”
“你别管。”沈尔雅转身就跑,含恨道,“我讨厌你!”
张京属实是被沈尔雅这神经病般的性格折服了。
后来张京才知道,人家在通平有自己的关系,可以寄宿在大燕排行第六十三的千机派。
毕竟他们家手眼通,肯定能给子孙谋划好结局。
反正以后也都要死。
张京替她谋划个长明阁就像绝世大笑话,张京都笑自己多管闲事。
沈永嘉当然被千里舫护送到蛟云门去躲灾了。
张京想起那个吻,突然有点想笑。
亲吻沈尔雅的脸任务完成
仅仅是为了这个随机任务而已。
但在自己亲了她的脸的那一刻,沈尔雅这家伙却莫名其妙闭上了眼睛。
儿女情长就是个屁。
沈尔雅有个屁的特许奇才令,那玩意可不是钱就能买到的,而且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沈尔雅那一房还没多少钱。
她完全属于只身去通平,冒下人不敢冒的危险,只为了自己的前途参加武赛会,搏一搏机会。
或是单纯活够了。
张京早就一眼看出她的谎言,然后目送她的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