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内一时寂静,季江南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沉默,但起伏剧烈的气息却显示出他现在并不平静。
“眼下你伤势不轻,不宜走动,还是在此休养几日较好。”天星子将拂尘一挥,道。
“在下无礼,言辞不当冲撞了前辈,在此给前辈赔罪。”冷静下来的季江南冲天星子行以一礼,对方才言辞道歉。
天星子倒是不介意的挥了挥手:“无妨,只是你性急易怒,杀性过重又易失控,长此以往心性受损,必受其害,此番走火入魔,虽贫道救了你一回,但难保下次情绪激动之时再次失控,贫道这里有一清心诀,现教授与你,可在关键时候助你清醒。”
季江南愕然,道:“前辈无需如此,心法秘诀乃宗门不传之秘,在下受之不起。”
天星子呵呵一笑:“清心诀并非上清门内门口诀,而是用以初入道的弟子洗练心境所用,故而就算传与你,也不算坏了门规。”
天星子坐下道:“眼下这清心诀贫道传授于你,学与不学,便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季江南心下感激,凝神静听。
天星子自顾自的开口:“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
季江南细细听来仔细记下,发现随天星子在心中一起默念此诀,内心居然慢慢平静下来,那股总是若有若无的燥意,也消失不见。
“……清新治本,直谋道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天星子念完最后一句口诀,看向闭目凝神的季江南,满意一笑。
一刻钟后,季江南睁开双眼,眼神清明,气息平稳。季江南长舒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心底生出一丝明悟,周身的气息似乎厚实了几分,越发凝实。
这倒是意外之喜,季江南于剑道之路天赋一向高出同龄人一大截,但性子冲动易怒,与七剑门心法有悖,故而一直卡在先天境圆满,勉强进入化海境后内功境界一直不稳浮动很大,越发使得季江南日渐焦躁,今日得天星子传以清心诀,倒是令季江南一直不稳定的内功境界稳定下来,甚至还隐隐更上一层楼。
季江南起身困难,随即对着天星子恭敬行以一礼:“前辈传法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天星子笑而颔首:“你先在此休养两日,待能行走了,再离开,这两日贫道与小徒会守在此处,你且安心养伤。”
季江南再次谢过。
接下来的两日,季江南便于天星子师徒一起呆在土地庙,周玄微虽看季江南目光不善,但还是听从天星子的吩咐去为季江南寻来伤药,虽然从来没什么好脸色,但从未给过季江南难堪,也未动什么小手脚。
正月已入春,虽然雪地还未化开,还是春寒料峭,风起依旧刺骨,但较之前已经开始回暖,路旁的雪地里隐隐看得见一点顽强的绿色,生机盎然。
周玄微推门进来,带了一个纸包,还未打开食物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周玄微轻功不错,这往江州一来二去,买回来的东西依旧还是热的。
周玄微照例先拿出两个饼递给天星子,随后自己抽了一个,剩下的一个连饼带着纸包丢给季江南,一句话不说坐到一旁吃饼。
季江南已经习惯了周玄微如此态度,也不甚在意,自从天星子教了他清心诀以后,季江南易怒的性子开始渐收,明白周玄微并无恶意也不与他计较,若是从前,定是一剑过去,非要和他理论个是非黑白出来。
“江州城内如何?”天星子随意的将拂尘放在一旁的稻草堆上,席地而坐咬了一口饼子问道。
“季怀远苏醒,与陆韧山单独一谈,事后陆韧山离去,季怀远带伤与孙不讳打了一场,孙不讳输了,回霸刀堂去了,昨日季家开宗祠,任季怀远为新任季家家主,至于季江南,杀兄弑嫂,伤友伤兄,有辱季家门风,着剔除族谱,季家全面搜捕,以期清理门户,以正家风。”
周玄微一边咬着饼子一边开口,干脆利落言简意赅。
天星子一叹,对一旁默然不语的季江南道:“江州事已毕,虽不知你那位大哥是用什么手段让他们退走的,但浮屠山秘库残图始终不见,江州如今如秀林之木,八方虎狼环伺,季怀远镇得住他们一时,却镇不住他们一世,这江州城,你是万万不能再回了。”
季江南苦笑:“我如今已被季家剔出族谱,自然是不会再去了。”
“那你可有想去之处?”
“灵州,梅花山落梅山庄。”季江南略一思索,开口道。
“如此甚好,二月初二花朝节落梅山庄开四方盛会,南域青年才俊聚集,若能在四方会上大放异彩,也算是真正在这江湖上显名了。”天星子抚掌而笑。
季江南微微一笑,目光看向门外,二哥之死蹊跷之处太多,虽季怀远已经承认是他假扮季江南亲手杀了季安承,但他杀季安承的目的尚不可知,那日自八仙楼季怀远说起此事时情绪外泄不似作假,言语之间似乎是有人逼迫他杀害自己的亲弟弟,那么究竟是谁在幕后?
季安承夫妇回江州之前一直在落梅山庄小住,或许前往落梅山庄一行,能得一二线索。
两日后季江南伤势虽为痊愈,但行走坐立已无大碍,故向天星子师徒辞行。
“灵州路远,途中要经嘉兴,你与嘉兴陆家已结怨,若过嘉兴地界必有麻烦,可自奎山城绕行,虽耗费时间多些,却胜在安稳。”天星子送季江南至土地庙门口,叮嘱道。
季江南正色朝天星子深深一礼:“多谢前辈,前辈援手之恩江南来日并涌泉相报,告辞。”
天星子微笑致意,季江南转身向南而行,空白的雪地上落下两行脚印,一路蜿蜒而去。
“破军。”天星子望着走远的季江南喃喃开口。
“师父,他就是破军?”身后的周玄微探过头来问道。
“破军为紫微帝座杀破狼三星之二,此命格不利六亲,於人之身命,性刚寡合,易燥易怒,三星主杀,若能引导得力,可为良将,若放纵不理,凶狠暴戾无人约束,必起殃国之祸。”天星子长叹一声,“杀破狼三星齐聚,天下易主,如今破军已现,七杀贪狼亦不远矣。”
“既然如此,为何不杀了他以绝后患?”周玄微皱眉不解。
“杀破狼三星入命宫,却不一定是会入格的命相,虽破军已初显入格,但季江南年纪尚小,还可加以引导,我传他道门心法与清心诀,希望他能约束己身,抑制自身杀气。破军本霸道张扬,却困于江州十余载,如龙困浅滩怨气滋生,是以性情越发乖张喜怒无常,此次出得江州,才是龙归大海,至于是否能扶摇九天,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天星子又是一声长叹。
“而且此子眼生雾气眉尾落痣,唇薄而上下不一,虽专情却易惹女子情缘,情缘坎坷,为独身之相,即便得了情缘,也不可长久,”天星子转身就走,“天煞孤星,六亲不利情缘不生,命也。”
周玄微听的云里雾里,眼见天星子已经走远,连忙快步跟上。
一阵料峭春风吹过,路旁枯枝上的落雪扫落一地,焦黑的树干上,一抹浅浅的新绿落在其间,生机勃勃。
春风料峭吹寒起,古庙残垣听默语。
若得天星扶摇上,风云浅滩流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