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春节后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漫长冬日休息的最后一天,过了元宵,百姓们就要开始新一年的忙活,此时奎山城张灯结彩,除夕的红纸还没除去,又挂上了几只喜庆的红灯笼。
今年的元宵有些不一样,灯市依旧早早的就开了,各色花灯也已经挂的琳琅满目,但路上的行人却较往年显得稀少,大多数人,都往北市去了,北市地段宽广,有一座巨大的擂台坐落其中,是奎山城的武擂所在。
每年的商会除了货商买卖以外,贩卖的物品中包括大量昆仑奴,这些昆仑奴模样丑陋却力大无穷,看家护院一把好手,而奎山城的武擂,一开始是为昆仑奴准备,有客人想要试试这名昆仑奴的底子,就可以派人上武擂一试,后来,因为货商之间争执不休,双方刀兵相见乃是常事,故而城主下令,凡有争执者,可上武擂一比,不可随意在奎山城动手,奎山城主府可为公证,其他人也可前来观礼,是以逐渐演变成为解决各种矛盾的擂台,城主府作镇,倒是无人胆敢撒野,也为历届商会减少了不少麻烦。
今年奎山城元宵灯会前夕,就有人发现北市的武擂撤下了围栏,并摆上了八仙椅,众人猜测纷纷,直至今日,武擂挂上旗帜正式开擂,又不是商会期间,开武擂是干什么?加之时辰还早得很,灯市晚上才热闹,现在还是白天,集市上也没多大意思,百姓大多好奇心极重,故而纷纷往北市而去,蹲守各处茶楼酒肆,等待开擂。
北市武擂,擂台边缘的围栏已撤,武擂高两丈,以花青石垒砌,足够坚固,擂台周围没有任何防护,上擂之人若是从上跌落,武功底子若是差一些,非死即残,四方有供人上台的石阶。
擂台对面三丈开外有一座看楼,楼高约五六丈,下层为实心垒砌,上层是正面大开的看台,台上有一张精美的蟠龙八仙椅,八仙椅两边分别列开各十二张稍小一些的椅子,虽不比主位八仙椅精致,却也是乌金锻造,低调而华丽,二十五张座椅往后,就是略显普通的梨花木椅,与第一排一样左右个十二张,中间位置却留空了出来。
看楼旁边高高挂起两面旗帜,左边旗帜绣上一只猛虎,右边旗帜绣上一只多宝蟾蜍,皆以金线刺绣,阳光下熠熠生光,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武擂布置低调而华丽,尽显奎山城财大气粗之势。
周围的茶楼酒肆中,看热闹的百姓或者路过的江湖人皆伸着脖子等着,差不多近巳时的时候,远处远远走来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身形纤瘦,着一身墨青色盘枝贴里,腰上别着一卷黑色的鞭子,身侧一人着一身墨色滚红边贴里,腰挎一柄长剑,正是方唯玉与季江南。
方唯玉平日里多宽袍大袖,今日换了一身简练贴里,倒隐隐添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方唯玉与季江南并身后一众武者走过擂台,直奔看台上去,上的看台,方唯玉在那把蟠龙八仙椅左首落座,季江南打量了下四周,目光在那块巨大的擂台上扫了一圈,在方唯玉身后的梨花木椅上坐下。
又等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长老会众位长老与方家其他子嗣陆续到来,一一在台上坐定,第一排二十五张座椅张座椅除却城主的蟠龙八仙椅外,方家众子左侧坐定,长老会于右侧坐定,此次武擂非比寻常,几位年老的长老也出席在侧,其余人等都往后方雕花木椅上坐下,有几人看见季江南后头来诧异的目光,季江南没有理会,终于,众人坐下快半个时辰了,城主方海平才在侍从的搀扶下艰难的登上看台,好不容易在椅子上坐定,又急促的喘了几口。
方海平在椅子上缓了几缓,抬头往四周一扫,皱眉问道:“修凛呢?他怎么还没来?”
季江南抬头往前面一扫,果然,属于方修凛的那张椅子是空着的。
“混账!今日之事如此紧要,他又跑到哪里去了?”方海平怒。
方唯玉抬起笑脸轻声道:“父亲莫急,修凛若是想来,自然会来的。”
方海平怒瞪了方唯玉一眼,对身旁侍从说道:“马上去寻六公子,今日就算他死了也要把尸体给我拖过来!”
方唯玉窝进椅子里不再说话,眯着眼睛等待武擂开始,巳时三刻武擂正式开始,届时方修凛还不来,就视为自动放弃了。
随着铜鼎中香支逐渐燃落,方海平周身的气息越发急躁,那股混乱之极的气息引得季江南侧目而视,这股气息,内力凌乱不堪,奇经八脉之间游走不顺,怎么,有点像他之前的走火入魔?
季江南之前曾因季怀远陷害他一事而走火入魔,故而他对这股暴乱的内力气息极为熟悉,不同于季江南当时的经脉逆转,方海平的情况要更特殊一些,虽然没有经脉逆转,可体内内力游走极散,一阵一阵的刺刮着体内的经脉,相比起季江南的情况,方海平虽然不会马上死去,却要日日忍受经脉刺剐之痛,经脉本身极为脆弱,而内力不受控制不入丹田,随意冲刷内脏,导致方海平的内力境界一掉再掉,身体也越来越差,方海平在忍受痛苦的同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修为一点一点被废,对于一名武者来说,堪比凌迟,不死,却慢慢的等死,都说方海平是因旧伤不愈而体质下降,现在看来,这其中种种,怕又是他那位长子的手笔。
季江南抬头看了眼他前面坐着的方唯玉,心底悄然生出一丝警惕,这位爱装假仙的大公子,心狠手辣的程度有点超乎他的预估,即便季江南平日里再不屑机谋诡算,此时也对方唯玉生出几分戒心,看方海平的样子,分明不知这其中种种,若非季江南本身受过走火入魔之苦,怕也察觉不出方海平的异样,逼得其他族弟不敢出头,方修凛更是不惜大肆破坏自己的名声,又悄无声息的对自己父亲下手对方却毫无察觉,这份心机智谋,倒也是罕见。
就在季江南细细打量方唯玉的时候,北市街口冲进来几匹马,方修凛还裹着斗篷,纵马跑在最前面,后面三骑跟上。
方修凛在看台前栓了马,匆匆跑上台对着方海平行以一礼:“父亲恕罪,孩儿来迟了。”
方海平正欲训斥,又看方修凛气息急促额头见汗,想来也是一路紧急赶来,是以又没有开口,摆摆手示意其入座。
此时身后的三骑也上得楼来,方修凛引他四人入座,回到前方唯一空着的座位上,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方修凛侧头一看,之间左前方的方唯玉对他温和一笑,目光却十分危险,方修凛浑身一紧,那看猎物一样的目光让他心里有点发寒,对于他这位大哥的狠辣程度,方修凛非常清楚,若上了这武擂,方修凛毫不怀疑,他这位嫡长兄,会对他下死手。
方唯玉只看了方修凛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重新将目光聚集在看台之上。
季江南的目光一路跟着那三人,中间那人披着斗篷戴了兜帽,看不清脸,但另外两个,季江南是认识的,以往季家与陆家交好,嘉兴陆家,季江南也去过几次,那两人,分明就是陆家的两名旁支弟子!那那个戴兜帽的,是他想的那个人吗?季江南竭力偏过去看,可惜他与三人之间还间隔数人,也看不仔细,就在带兜帽那人准备掀起兜帽时,旁边传来一声响亮的锣声。
一名老者站在武擂中央,持锤开锣三响,周围的围观人员精神一震,看台上的众人也微微直起腰。
“巳时三刻,开——擂——”咣——又是一声响亮的锣声,大风忽起,两面旗帜伸展开来,猎猎作响。
武擂,开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