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兄何往?”队伍突然变得有些安静,对于习惯热闹的陈默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应的,但周围的人显然不敢再随意答话,陈默只能找曹操来说话了。
“友人相招,去趟洛阳。”曹操是自来熟的性格,两人说话不太方便,干脆跳到陈默的车上与他并肩而坐。
“正好,在下也是去洛阳进学,可与曹兄同行。”陈默闻言来了兴致,开始跟曹操讨教一些执政要诀。
曹操在济南为相,不畏权贵,清正廉明,陈默最钦佩的便是这种人,只是曹操就任一年之后,便辞官归去,陈默猜测,估计跟自己的老师一样。
两人一个久经仕途,一个年少博学,初入仕途却能含蓄内敛,不浮夸,不张扬,也没有那种自视甚高的感觉,很容易与人相处,而且见解独到,一路上倒是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公子,曹先生,吃些果子。”娟儿端着果盘递到陈默和曹操身边。
“娟儿也末叫我先生,我与你家公子同辈论交,你便唤我曹公子吧,好多年没人唤了。”曹操看着娟儿乖巧的样子,打趣道。
陈默:“”
混熟了以后,他发现曹操这个人除了有学问之外,脸皮也挺厚的,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自家老师在人前不也是谦谦君子?但私下里,也挺诙谐和厚脸的。
“曹曹公子”娟儿敛衽一礼,在外人面前,可不敢跟在公子面前一般,那样别人会笑话公子门风的。
“孟德兄莫要欺负娟儿,来,吃些果子,孟德兄离开青州已有两年,正好尝尝。”陈默笑着将曹操的注意力拉回来。
“是啊,两年了,操在青州的名声可不怎么好!”曹操捻起一颗果子,摇头叹息道。
当初他可把济南权贵给得罪惨了,当时济南国甚至不少豪绅逃往别处,等他辞官之后方才回来。
“这人情有利也有弊,如今看来,却是弊大于利了。”陈默闻言也叹息一声,就如曹操所言,虽然陈默对他挺佩服的,但事实上哪怕到今天,曹操在青州士人之中也是骂声居多。
“哦?”曹操捻起一枚青果丢进嘴里,酸的有些疼,看着陈默笑道:“贤弟觉得法治与德治,究竟哪个好?”
“说到底还是人治。”陈默看着远处的大河道:“法治的优点,在于有法可依,但凡事过犹不及,不能一概而论,但德治的话,优点在于节省人力,但太过考教个人品德,人是会变的,说句不太恰当的话,人性本就自私,我辈学者所学的,便是将人性中这些劣根剔除,但便是高德之士,又有几人敢称自己绝无私心?”
陈默提笔在车辕上画了个太极的团,笑道:“纵观古今,历代王朝,建立之初,大都经历过战乱,体验过疾苦,正如这太极之中的阳极,那时候的先辈们多是想要让王朝强盛,最初几代天子若是贤明一些,多能有所作为,但正如这太极,阳极音生,初代之后,德治一些弊端就出来了,太依靠人性的自觉,人性若是向上,自然是好的,但人性在没有外力约束的情况下,如何保持始终向上?德治其实有它的方法,那便是通过舆论、道德来约束,但这种力量太过薄弱,而且有时候,所谓的高德,其实是可以伪造的,就比如我,虽然未出青州,但名声已经初具,这便是舆论,说句小人的话,便是我一无是处,传到孟德兄耳中,大抵与现在差不多。”
“高德之人的后代未必就有德行,而人总会有些私心,哪怕真正德高之人,也希望自己子孙能够过得更好,如此一来,就为其造势,让其步入仕途,诚然这其中大多数都是有才之人,但总会有差的,第二代不会太厉害,但第三代呢?第四代?为了让自己子孙多福,大家互相联手帮助对方造势,形成党派,如此坏的便越来越多,这新生出来的阴便越来越大!”
“法治又如何?”曹操原本轻松地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像这样。”陈默又画了一个圈,然后在中间划了一条杠:“善与恶泾渭分明,但这却是不可能的。”
“需要大量人力。”曹操摸索着下巴点点头道:“而且如你所说,那些不好的东西始终会因人性而出现,他们会不断试图破坏这条线,一但破坏,那结果”
“是啊,天崩地裂!”陈默叹了口气道:“就目前的格局来看,一州乃至一郡施行法治还是可以做到的,但前提是君王必须是一位雄主,而且每一代都是。”
那是不可能的。
曹操叹了口气道:“贤弟所言,颇为新颖,但仔细思之,却不离大道,如此说来,德治更好?”
“没有更好的,只有不是最坏的。”陈默笑道:“从先秦到如今,其实无数先贤都在寻求兄长所言更好的方法,如今的汉律其实并不差,只可惜,施行中很容易出问题,就比如各地冤案,越来越多,其实很多时候,是为了担心这些影响到政绩,草草了事,这个便是知道也难以杜绝,更难杜绝的却是人心,一味求法,过钢易折,但一味以德治,容易出现道貌岸然之辈,此番去洛阳,默也希望能找到最好的答案。”
曹操看了看那太极图,又看了看另一个图案,良久方才叹了口气道:“操虽痴长贤弟几岁,但若论才学,却远不如贤弟,汗颜,今日一番言语,操受教。”
“不敢,只是平日闲暇时多,也便有空琢磨这些。”陈默笑道。
“子源授徒这般不尽心?”曹操挑眉笑道。
“家师说过,前人著书,更多的是体会前人之道,而非死记硬背。”陈默笑道。
与陈默车架相邻的络腮胡子闻言笑道:“这位子源先生不愧是名士,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其实这未必有用,很多士人出来,未必有我等这些不识字之人懂得多。”
陈默与曹操闻言只是笑笑,一旁抱刀的大郎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你莫要误解,能找到的书,我家公子大都已能倒背如流,你一个连字都不识之人,有何颜面说这话?”
四周的空气再度陷入了尴尬,络腮胡子脸上豪迈的笑容仿佛被冻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