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晚。
狭长的楼道里一片死寂,一个鬼魂般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走来。
他身穿黑色风衣,帽子软软地垂下,遮掩了大半张脸。
来到213室门前,他停在那里,静默了几秒钟。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自动开启,米黄色的木门缓缓向里打开。
窗户上没挂窗帘,星月之光冷冷地倾泻下来,地上像是打了一层霜。
窗子左右,各有一张单人床。
黑衣人走到左边的床尾,静静地望向床头。他猛然看到,一对晶亮的眸子,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就在他微怔之际,床上的人伸手一按,窗前桌上的台灯霍然亮起。
白炽灯光瞬间照亮了半间屋子,照亮了床上那个人。
这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只穿着一条黑色四角内裤,细长的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少年一跃跳到床下,举起一根二尺多长、鸭蛋粗细的乌木棒,猛地向黑衣人斜扫过来。
乌木棒瞄准的是黑衣人的脑袋,来势又快又沉。眼看就要打到,却又戛然止住,乌黑油亮的棒头悬停在黑衣人的耳畔。
少年似乎被突然定住,双手举着木棒,雕塑般站在那里。
右手床上的人翻身坐起,望着眼前的景象,顷刻间意识到了生命危险,顾不得赤身裸体,一步从床上迈下,向屋门跑去,踉跄了两三步,猛地一跤栽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黑衣人斜身闪过乌木棒,从容向前迈了一步,与少年面对面站着。帽檐下的暗影里,投射出两道寒光。
一柄雪亮的匕首已操在黑衣人右手。
刀尖带着疾风,刺向少年胸口。匕首上的力道,足以洞穿对方身体。
耳听“当”地一响,刀尖应声荡开。
少年人并未受伤,只是身体晃了两晃。刀尖碰触少年胸口的声音,恍若撞在铁甲上。
匕首又向少年的肚腹刺去,刀尖依然被硬物弹开。
黑衣人连续捅出多刀,刀刀都像是扎在钢板上。
他不由得惊呆了。
他猜不透少年提前做了什么准备,为何全身都能防住犀利的匕首。
身上长得都是铁板?
心念电转之际,他隔空施加在少年身上的禁锢力量,自然而然出现了短暂的松弛。
然而,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却被少年人抓住了。
乌木棒直戳过来,黑衣人听到了自己左侧颧骨碎裂的声音。
这么单单戳碎左脸,疼得可是有点偏啊,黑衣人都感觉不到右脸的存在了!
手上的匕首也被迅疾夺走,刀尖反向而来,捅进了黑衣人的肚子。
一刀,两刀,三刀……少年连续地挥舞着匕首。
黑衣人胸前鲜血迸流,巨大的痛楚,使他的战斗意志迅速瓦解。
即便他有些法术,似乎也并不怎么高明。既要为自己止血,又要和少年战斗,他难以一心两用。
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逃离。
黑衣人右手轻挥,猛地夺回匕首,随即像疾风般奔向屋门。
他轻轻打了个口哨,身后的血迹顿时化成血雾,随着他的身影席卷了出去。
少年毫不迟疑,直接追了出来。但黑衣人已是奔命,很快逃到楼道尽头的窗前,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口。
少年跟到窗前,探头向下望去。这是宿舍楼二楼,下面便是一个大院。此时院内灯光暗淡,树影婆娑,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一阵凉风袭来,少年醒觉到自己还光着身子,心有不甘地转身跑回房间。
室友已在地上坐起,正望着两张空床发愣。因为昏厥,他没看到生死相搏的场面,但记得刚才进来过外人,似乎要对少年不利。
看到少年毫发无损地回到屋里,他轻声问道:“刚才那人是奔你来的?”
少年点点头,“是。我家一个亲戚。”他若无其事地从地上捡起乌木棒,横放在床头枕下。又从床下洗脚盆里拿出擦脚巾,坐在床边把双脚擦干净,才又躺回床上。
“亲戚?”室友哪肯相信,“你家亲戚都大半夜出来串门儿?还一见面就动手?”
少年轻声笑笑,“他不是好人。”
室友见他敷衍,只好满腹狐疑地躺下。
少年随手将台灯关闭,室内又恢复了黑暗。
每个曾经遭遇暗杀,甚至是被连番追杀的人,都会承受着巨大压力。那种压力,或许来自恐惧,或许来自愤怒,又或者兼而有之。
少年便是如此,内心品尝着恐怖,也积压着仇恨。他害怕被追杀,唯恐失去生命,却又期待着有人来追杀,因为他想抓住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何要杀害他全家。
这是时隔七个月零七天,少年又一次被追杀。
前两次追杀,都发生在他的家乡,西北山区的乡镇里。
第一次,母亲为了保护他,死在对方刀下。母亲刚刚下葬,父亲又在第二次追杀中惨死。
那两次追杀相隔只有半个月,期间警察还时常出入他家,调查现场情况。可见凶手们多么迫切,又是多么猖狂。
如果不是天生有一副钢筋铁骨般的身体,少年恐怕也早已遇害。
他侥幸躲过了猎杀,却也错过了近在眼前的高考。
前两次追杀都已破案,五个凶手无一漏网,是县城里的一个偷窃团伙。对杀害少年的父母,那些人全都供认不讳,但始终不肯说出杀人动机。
经过无数次审讯,甚至对他们进行了测谎,警方终于发现,他们并不是不肯交代,而是真地没有杀人动机。
两次入户行凶,杀了两个人,他们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杀人,岂不令人匪夷所思。难道五个人同时癫狂了?或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操控?
前两次凶杀的真相还没有破解,新的一轮追杀又来临了。
与前两次相比,追杀似乎有升级的趋势。前两次来的就是那四五个人,拼的是拳脚、棍子和刀子。而这次仅仅来了一个杀手,靠的却是高明的念术。
使房门自动打开,控制住少年的动作,将对床的年轻人绊倒,做这一切的时候,黑衣人始终垂手站立,根本没有活动手脚。
尤其是在逃走前,轻巧地夺回匕首,将地上的血液收回,那是普通人根本无法做到的。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少年之所以能够活下来,而且险些抓住对手,是因为他对危险的嗅觉无比敏锐,对机会的把握又是恰到好处。
黑衣人走在楼道时,脚步虽然很轻很慢,但少年却早已觉察到。等到黑衣人来到床边,少年已经手握乌木棒,蓄势待发。
看到少年刀枪不入,黑衣人难免有些心神恍惚。而少年则趁着他瞬间的精神涣散,实施了连环重击,打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少年从乡下逃到城里,刚刚过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现在,敌人竟然又追踪到此。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值得他们如此穷追不舍?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怪异身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