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会高估了自己的决心。

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丢了魂的姑娘，颜陌又怎么狠得下心丢下她呢？

输了！输了！全盘皆输！好像是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在她流泪的那一刻，就是颜陌错了！

所有的宏伟计划和万死不辞的决心，在这一刻被赶得无影无踪。周围的观众已经越来越多了，可是枫凌雪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反而哭得更厉害了，颜陌不想被别人当成欺负女人的坏蛋，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诚恳，对枫凌雪说道：“你别哭了好不好，这里有很多人在看呢。”

枫凌雪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颜陌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只好接着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枫凌雪还是摇头。

“这女人究竟想怎样嘛！”颜陌在心里怒吼了一声，但是他却不得不昧着良心地把表情变得更诚恳地说：“我错了，求你原谅我，你现在跟我走，以后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枫凌雪仍然没说话，万幸的是她终于没摇头了，颜陌心里那一块上百斤重的石头一下子放了下来，他不想再问枫凌雪一句，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为已经有几个花甲老头在对他指指点点了，他的手拉着枫凌雪，扭头就要离开。可是他刚跨出一步，就被枫凌雪止住不动的身体拽住了。

“又怎么了？”颜陌差点就给跪下了，无可奈何地问。

枫凌雪还是不说话，眼泪还在流，表情变得更懦弱了，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数不尽的委屈和渴求。

颜陌根本就不懂她的意思，他的心在这一刻几乎被魔鬼给控制了，魔鬼告诉他：“你没错，错的是这个女人，她不讲理，还打了你，最后还要让你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受尽耻辱，丢下她吧，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是......”天使在这时窜了出来，对颜陌说道：“她以前对你那么好，即便她有千般不是，你现在也不能丢下她，你以前是个善良的孩子！”

“去狗屁的善良，这世上哪有什么善良？”魔鬼激动地呵斥道。

“无论善恶，你都不能丢下这个为你倾尽所有的姑娘，她为你付出那么多，她做得再不对，你也应该体谅她，善解人意是......”

“善解人意是什么？”魔鬼愤愤不平地插了话：“善解人意就是委屈自己让别人开心吗？我告诉你，你要是这样惯着她，她以后会更加得寸进尺的！”

颜陌咬了咬牙，强行将混乱的思绪平抚住，然后对枫凌雪说道：“我们走吧，回家去说。”

枫凌雪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子瘫软在颜陌的怀里，用一种“随你摆布”的行为。

可惜颜陌不懂得呀，他尖叫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差点急得跳起来了，枫凌雪明明可以说话的，无论她想不想跟他走，她都可以毫不费力地说出来，只要她说“是”，那么颜陌就会带她一起走，如果她说“不”，那颜陌也有足够的理由撇下她，然后自己走了，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这是要把颜陌往死里整呐！总之，颜陌就是这样想的。

枫凌雪好像是铁了心的不愿说话了，只是紧紧地盯着颜陌，泪腺变得越来越大，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泪水就湿透了颜陌的整个胸膛。

“我求你说句话呀，你这样子，要我怎么做呀！”颜陌的声音已经变冷了，这也怪不得他，在这种情况下，再有耐心的男人也会发火的。

“哇”的一声，枫凌雪再次大哭起来，而且这声音比刚刚大了数倍。也许是因为颜陌的恼怒，也许是因为颜陌不懂她溢于言表的行动。

千算万算，颜陌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原先他还以为只要他发火了枫凌雪就能听话，没想到枫凌雪反而越加过分了。

“哭吧，就让她自己在这儿哭，你走吧，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她吗？现在借口来了，她那么难伺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恶魔的声音又涌现出来了。

“不行......”

“你给我滚一边去！”天使刚刚吐出了两个字，就被恶魔一巴掌拍得烟消云散了，因为恶魔已经看见了颜陌往他这边靠了。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只能自己走了！”颜陌说着猛地松开了扶住枫凌雪的手。

“哇......哇哇......”哭声像是雷声一样绵绵不绝。

“老天！！！”颜陌差点给活活气死，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究竟该怎样做呀？

强忍住了给枫凌雪下跪的冲动，颜陌吸了吸鼻子，然后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坐着，在这期间，枫凌雪一直都没眨过眼睛，一直盯着颜陌，生怕颜陌趁她一眨眼的瞬间就会溜掉似的。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你生气，不该让你去掏钱，我错了，我向上天恳求，恳求你能原谅我，好吗？”颜陌几乎把自己的语气变到了最软的地步了，他在说这句话之前就已经做好打算了，如果枫凌雪还是不说话，那就别怪他狠心了。

枫凌雪看着颜陌，一、二、三、四......

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地流走，颜陌本以为她会在第五个瞬间说出话来，可是她依然没说，一直到第六秒，第七秒......

“十！”颜陌一直都在心底默数着呢！

哪怕自己的心脏被愧疚狠狠蚕食着，颜陌也不得不遵从自己原先做好的打算，一把丢开了枫凌雪，然后几个大步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以往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女子，集高贵和神圣于一身的仙子，在颜陌的脑海深处灰飞烟灭。眼前这个不可理喻、毫无自尊的哭嚎女人，明显的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底层人物，她不再发光、不再耀眼、不再温柔、不再令人魂不守舍、不再会让颜陌惊叹她的美。

这世上哪有这么不顾颜面在大街上哭嚎的仙子？这世上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姐姐？这世上哪有落差这么大的一个人？这世上哪有这么难沟通的伙伴？

“哇哇哇哇哇......”枫凌雪好像要把全部的内脏都吼出来，哭得无可救药了。

“你这个坏蛋！”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终于开口骂颜陌了，她一边骂着还一边追上了颜陌，用指甲掐着颜陌的大腿：“你欺负那个姐姐，你是个狼心狗肺的坏蛋！”

似乎是得到了小女孩的鼓励和同情，枫凌雪的哭声像是熊熊大火上浇了一把油，猛地一下窜得更高了。

“啊！”颜陌咬着牙转身冲上去把枫凌雪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好久好久，“你难道不觉得丢脸吗？女人......”

“哇啊......”枫凌雪除了把哭声弄得越来越不要命，别无选择。

她又咬自己的嘴唇了，原本已经被凝固血液封住的伤口又溢出了血来，这红艳的血液有着无穷的魔力，将颜陌那颗愤怒到极点的心一点点融化掉。

看着这一副令人可怜的憔悴脸庞，渐渐地变得可恨，然后又变成可怜，可怜和可恨仿佛就隔着一道透明的薄弱屏障，颜陌眼睁睁地看着可怜和可恨这两种东西，一会儿交织，一会儿融合，一会儿分开，他几乎崩溃掉。

唉，他又输了。为何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呢？为何可恨之人总有可怜之处呢？

“你是不是走不动呀？”颜陌长长地吐了口气，语气平静得可怕。

枫凌雪看着颜陌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我背你走吧，走吧......”颜陌说完把自己的背转给了枫凌雪。

枫凌雪吸了吸鼻子，然后爬了一下，弱弱地说：“我......爬不上去......”

“你这分明是不想爬嘛！”颜陌欲哭无泪地在心里想着，“难道你不会叫我直接把你送到背上吗？老天！”

想是这样想，但颜陌不愿再让枫凌雪找到任何再哭的理由，所以只好把她拽到了背上。枫凌雪的胳膊把颜陌的脖子搂得紧紧的，生怕会掉下来似的！好像刚刚没有一点力气的那个女人不是她！

“原来搞这么半天，你就是想让我背着你走，是吗？”颜陌有气无力地问道。

“嗯......”枫凌雪轻轻地嘤咛了一声，伴随着轻微的哭声。对于她一瞬间就把哭声变小、甚至忍住了哭声这件事，颜陌只觉得两眼发黑，整个世界都翻转过来了。前一秒还在哭得撕心裂肺，下一秒就变得安安静静，这是什么鬼逻辑？

“你想要我背你就直接说呗，干嘛一个字都不说呢？反而要转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圆圈呢？”颜陌这样想着差点两腿一软瘫跪下去，女人......女人呐......

装的，都是装的！

原先颜陌就奇怪了，为何枫凌雪会一下子变得没力气了，原来都是假装的。而且，她明知自己的佯装很容易被识破，就和掩耳盗铃是一样的，可是她仍然不怕被识破，就算被识破了她也不在意，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颜陌不得不想道：“枫凌雪究竟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以往那个孤傲顽强、理性高贵、什么难事都能做到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幼稚到了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