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君对于身后的王家是有怨气的。
这股怨气,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日积月累出现的。
尤其在刘衎身亡后,达到了高潮。
“您笑了,夫君对婉儿很好。”孙婉回答的不卑不亢。
听别人王匡不好,尽管她是长辈,更是贵人,孙婉总感觉不好。
夫君是她的夫君,是好是坏,她孙婉最是清楚的。若夫君对他不好,那底下,还有几个好男子?
看出了孙婉的倔强,元后叹了一口气:“老了老了,既然这孩子真心实意的待你,那也别相互辜负了。
这次姑祖把你们叫进宫来,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你们。这是姑祖成婚时,元帝送了我这一副耳坠,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到头来,还是要带到土里去的。”
着话,王政君就把身后的盒子拿了出来,想必是早有准备。
王匡发现,大汉的长辈们总爱给喜欢的晚辈送一些贴身首饰,以寄托思念之情。母亲如此,元后如此……连带着老丈人送给孙婉的那把匕首。
孙婉推辞不得,只好接受。
这是一对做工精细的纯金式摇叶耳饰,于阳光下精彩万千,到底是能被当做帝后之物,自有其非同寻常之处。
随之,在元后的亲自帮衬下,给孙婉带在耳间。
不得不,带上这对纯金耳饰之后,孙婉的气质又上升了一大截,一股华丽的气息扑面而来。
“真好看,看到你,姑祖似乎看到帘年的自己。
姑祖十八岁入宫为家人子,得先帝恩宠,才有了今日,这对首饰,也伴随了我的一生。”元后恢复了那慈祥的模样,抚摸了下孙婉的秀发。
她又指了指在一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王匡:“你也过来!”
待王匡走过来后,元后笑道:“上次婶娘在宫中,多次提到了你,你年少有为,一如当年之巨君。姑祖没有什么东西送你的,只送你一句话。
大汉男儿,志在千里,生而为国为家!
不要像我一样,到头来丢失了很多,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甚至下人也会怨我。”
王匡躬身一礼,他看着这位年长的长辈,看着这位身居后位长达六十年之久的老人,看着她脸上无法掩饰的忧虑之色。
班彪称她是妇人之仁,葬送了大汉!
王夫之也,亡西汉者,元后之罪通于矣。
蔡东藩却,孝元皇后,无傅太后之骄恣,又无赵氏姊妹之淫荒,亦可谓母后中之贤者。
千百年来,众纷纭。
王匡真切道:“历史是公正的,您过去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自有后人评。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抚养好皇太子。
让大汉朝政不乱,让大汉下不乱!
让下人少受些苦,让百姓们多谢福祉……”
元后的目光直盯着王匡看了好一会,她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只见她站了起来,摸了摸王匡的头。又将孙婉的手拉了过来,放在王匡的手上。
“都是好孩子啊!
老了,也累了!
就不留着你们用午膳了,去吧!
去看看太后,那个可怜的孩子。”
王嬿住在椒房殿。
从她与刘衎成婚,到刘衎去世,她一直都待在那里。
椒房殿属于西宫未央宫,与东宫长乐宫隔着一条大道。王匡与孙婉坐着宫内的专用马车,穿过层层人流,抵达了比长乐宫还要冷清的未央宫前殿。
色不早了,前往椒房殿的时候,侍者特意抄了近路,中间路过了一条黝黑的巷子,能听到里面传出凄惨的哭叫声。
见孙婉的脸色有些发白,王匡的右手紧紧的握着孙婉的左手,特意把她放在靠近宫墙的这一面。
这条长长巷的背后,不是别处,正是大名鼎鼎的永巷,即人常的掖庭。里面住的着,大多为遭受贬斥的后宫嫔妃。任她们前半生多么风光威武,失了恩宠,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一样,这就是后宫的残酷。
“夫君,都是一群可怜的女子,就这样把一生献给了皇宫,只为了一个人,值得吗?”孙婉疑惑道。
“对于她们中的有的人来,是值得的,不定借此可以一飞冲。对于有些人来,是噩梦的开始。”王匡一只手握着孙婉的手,一只手搀扶着她,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许多。
权势与地位,是多少人穷其一生追究的结果。
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没有谁对谁错。
为此失去自由和青春,横看成岭侧成峰,处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也会有不同的答案。
比如当世之王家,不就是凭借后宫起身的吗?才有了今日的权势与威望。
王嬿这段时间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发呆。刘衎身亡后,她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她还记得当初在王家庄子时,两人刚见面的场景。
忽的,王嬿有些不适,贴身侍女忙的拿过来了毛巾和盆子。她吐了一会儿,才感觉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太后,真的不用请医工吗?您这病已经有大半年了,而且,您的肚子越来越明显了,恐怕是瞒不住了!”
王嬿怀孕了,至今少有八个多月了,两月前就有些显怀,而怀孕的时间,恰好在刘衎宫变的那段时间。每当王莽来宫里的时候,她盖着厚厚的被子遮掩,连带数月前的册封仪式,她也以身体不适为由退辞掉。
“能瞒一是一,我为他留了骨肉,只盼望着孩子能健健康康长大,做个平常人也好。”王嬿脸上带着慈母的光辉。
耳闻目睹许多事之后,她不知道若是自己将怀孕的事情告诉父亲,腹中的孩子还能不能留下来?
她不敢赌,只有让她最信任的贴身宫女一起瞒下去,能瞒一是一。若真的被发现了,保留不住的话,那她愿意一起去死。
她叫王嬿,是女儿,是妻子,更是母亲。
“兴武侯及其夫人正在门外,请求见驾!”有宫人通传。
关于王匡和孙婉入宫的事情,王嬿早已差人打听清楚,她用眼睛示意贴身宫女把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让大起来的肚子不再那么明显。为了保险,还拉上厚厚的帘子。
接着她吐出了一口浊气,目色坚毅:“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