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我谢雨宫殿前喧哗?!”
一道清澈男声由远而近。
像是一块毫无杂质的寒冰,又威严自生。
莫让将刀往前一伸,直接划出一道血痕,丝丝血流顺着雪亮刀刃往下流淌,他克制住双眼的猩红。
来了!
既然正主来了,喽啰也就没用了。莫让抬脚将那方脸高壮男子踢到人群中,压倒一片青衫弟子,他这一脚虽然比起当时踢黑衣刀客的一脚倒是轻了不少,但高壮男子还是翻滚着吐出一口鲜血。
“宫主是个大姑娘吗?千呼万唤始出来?!”
莫让将蔡岚护到自己身后,语气极尽讥讽,但笑容还是和煦到让人难挑毛病。
只是现在,没有人再会因为那温柔的笑容而轻视他了。
数十把长剑出鞘,剑指被围在中央的水墨色长袍男子,而莫让只是微笑着看向谢雨宫弟子恭敬分开的一条路。
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眉间红痣的年轻男子走来,眼神默然如水,堪称仙风道骨。
他就是世人难以追上的世外仙,被供在神龛里,但眼神中除了漠然,什么都没有。
让人不免怀疑,是不是妇孺死在眼前,也不能教他眨眼半分。
世间无情不过如此。
莫让暗骂一声“人面兽心”,随手将长刀收起。
“呵,看来还是能叫出来的....早出来点,你的走狗也不会有事儿啊——”
他将一个阴晴不定、行事乖张的形象扮演地入木三分,就算收起刀,身上气势也丝毫不减,眼神也学着荒野上的狼怪,带着择人而噬的贪婪。
明目张胆地威胁一位宫主,只是不知这宫主,面对自己的威胁能作何反应.....
“不知侠客来此有何指教?”
白衣道人并没有因为自己叫他“大姑娘”而恼羞成怒,依旧是满脸得道的漠然,一旁严阵以待的弟子们看见宫主到来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身上战意更浓。
“余就是谢雨宫宫主——傅雨楼,这位应该就是归元宗弟子吧。”
他一身道袍正气凛然,语气平淡。
蔡岚听了眉头一皱,确实有听说谢雨宫换了新宫主。
莫让没想到谢雨宫宫主是这般人物,他还以为这宫主见了他们后会装作不认识.....
自己的小把戏在他面前倒是段位太低了。
“不知宗主是如何认出归元宗弟子的?”
“余接任宫主后事务繁忙,未得空去归元宗拜会,如今也是见你这佩剑眼熟才认出来,两派一向和气,不知少侠此番带人上山闹事如何说起?”
那白衣道士没有管莫让,只是看着少年质问。
“晚辈并无带人闹事,只是事出紧急,急需找到宫主求援!”
蔡岚看着眼前这人风清月白的气质,一时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冤枉于他。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交到白衣道士手中。
傅雨楼皱眉打开那封信,浓黑点漆的眼瞳毫无波澜,看不出丝毫人类情绪。
几息后,他冷淡地合上信,抬头看向几人,将信收进袖中道:“我已知此事。”
“宫主可能派人救援?”
“不可。”
傅雨楼没有管少年顿时霜败的绝望神色,将信收好后也没有还给少年的意思。
此时围观的江湖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见谢雨宫诸人都围着两个侠客,气氛剑拔弩张,不免有些好奇。
傅雨楼语气严肃而带着悲意道:“归元宗弟子的命是命,我们谢雨宫弟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鬼灵宫此番围攻,各派无人救援!只叫我谢雨宫相救,就算我们想救,也只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千年底蕴毁于一旦,我谢雨宫承担不起!”
围着的跑商商人和拜山江湖人士闻之大骇,鬼灵宫是何方势力从未听过!居然能威胁到归元宗这般庞然大物?!
虽说江湖各派纷争不休,但像是归元宗这种立于世外而能保身长全的都需要极为强大的实力,不说门内武师足足六十三人,光是掌门就有着武宗中阶的实力!
归元宗的实力在江湖之中可数前三!
最为可怕的是,为何归元宗沦落至此,江湖上却连一点风声也没有?!
想想都教人不寒而栗……
站在人群之外,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有些痴醉地看着被围困的高瘦男子,随即又走远去,像一片红云。
莫让疑惑地往外投了一个眼神,总感觉刚刚有人在看他?
他很快又将视线放在白衣道士身上,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归元宗自然不是只向谢雨宫求救了,派出去十几队弟子前往江湖各派求援已经十几天,江湖上却一派风平浪静,必然是消息被人截下,如今这极有可能是鬼灵宫同伙的谢雨宫却堂而皇之地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那他是不是可以猜测——鬼灵宫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灭派之事……无须隐藏?!
他紧咬牙关。
归元宗的灭亡绝对不是个例!这些人所谋甚远……
“你和鬼灵宫什么关系?”
莫让直接问了出来,清亮的男声又引起了一番人潮轰动,只听那乌压压几百江湖人群中,传来诸如“你怎能没有证据就冤枉人呢??”“对啊!证据呢??”……
“呵,证据啊,只要敢搜谢雨宫,你们绝对能找到证据。”
不说信件!那么大个怪物绝对能找到!
莫让能看见那白衣道袍的男子眼神凶狠了一秒,又掩盖下去。
“谢雨宫岂是你说搜就能搜的?!”
“我谢雨宫成名千年,今日若是被你这无名小辈搜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嘈杂声音之中,白衣道士缓缓举起手,身后的声音潮水止涌。
“我确实爱惜羽毛,但也不是能眼看归元灭亡之人,只不过……”
那白衣道士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从袖中又将信件掏出。
眉间红痣猩红如血,双眼漆黑点漆,冷得就像是九天玄仙。
那早在路上便被揉皱的信件此时终于重见天日,上面还留着少年的鲜血痕迹,干在漆黑雅致的小字之上。
那一瞬间,风声止扼。
蔡岚以一种无措的姿态看着信上的小字。
手中长剑悲恸轰鸣着。
“雨楼贤侄,归元覆灭已是定数,此番绝笔……只求贤侄代为照顾我派弟子……
归元程楚涯”
那时节。
七月蝉鸣荒草。
少年的心,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