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的东西,我并不在乎。”
斗笠之下,女子的容貌隐约可见,但权元青就是觉得,这位前辈的眼神过于锋利了,看人时就像是把锋利的刀子,教他这般脸皮厚的人都觉得生疼。
权元青恭维道:“前辈是隐士高人,淡泊名利,实在是我辈楷模!只是名声无妨,背后麻烦却也是很多。”
莫让瞧着他解释觉得有趣,顺着台阶下去道:“哪里来的麻烦?”
“前辈可能不知。”白玉额带的青年叹了一口气,“周梁此人,为津州周家嫡系,若是今日死在泰州,周家定会派人追查,那些人手眼通天,就算前辈再厉害,怕是也会有麻烦.......”
“是吗。”
莫让脑子飞速运转,从允州到泰州驾马半月,他并没有闲着,对这个世界该了解的,也基本了解了。权元青所言的周家,也是同皇家关系匪浅,若是惹了,怕是要招一身腥。
“可惜,我若是放了他,他也不一定会放过我。”
莫让心如明镜,周梁这个人十足极端,又好面子,最有可能的就是被自己放走后去寻主家庇护,之后就是惹了小的,来了大的,跟个恶性循环一般没有尽头。
权元青猜到这一环,道:“那前辈的意思是?”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白衣女子稳步走到周梁面前,长剑还安稳躺在剑鞘中,却莫名让人感到杀意。
躲在暗处的侠客们都有些惊慌,今日已经是看见了事情的发展,若是任由周梁被杀,在场众人都逃不掉!
白惨惨地面洒了一地血红,身的热度也开始消退,周梁愈发感觉到那种霜秋的寒来,当那把剑架在他的脖子时,那种冷意更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冻结起来。
“啊.........”
周梁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他不知道自己的声带被鬼气的阴寒损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嘴巴大张着,惊惧之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当此之时,一人跪着,一人站着。
跪着那人壮硕身材,肌肉盘桓,站着那人身材单薄,骨轻肉匀。
若非亲眼所见,谁都无法想到,周梁竟会被这个人压制在地,鲜血流的一身都是,涕泗横流地求饶。
莫让没什么心里负担,侠者,以武犯禁,人类的力量大了之后就开始妄图打破规则,杀人就是身在江湖的一般约束,当一个武夫想要用武去杀人的时候,他也就具有了被杀的条件,打破规则的代价就是如此,简而言之——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若杀我,我必杀人。
早在穿越过来的时候,莫让就已经清楚明白了,自己在这个江湖的生存准则。
权元青觉得白衣女子的气质更加可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道深渊一般,成了人间禁地。
“前辈.......”
莫让打量着周梁肮脏的脸,“放了你可以,我是有条件的。”
话音刚落,周梁如蒙大赦,口中“啊、啊........”的说不清什么。
莫让手指点着对方的脖颈,将鬼气吸出,“你发誓,绝不寻我麻烦,否则,就算千万里,我也会杀了你!”
阴狠。
周梁打了个冷颤,觉得对方刚刚点过自己脖颈的手指冷的就像是死人。
“是是是.........我周梁日后绝不出现在前辈面前!!绝不找前辈半点麻烦!!”
他点头如捣蒜,一只手指着天空道:“若违此誓,必将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一阵静默。
莫让收回长剑,“滚吧。”
“多些前辈不杀之恩!”周梁抹了一把脸,什么心思都不敢有,没多久就跑得没影儿了。
日照当空。
泰州城西的集市喧哗如沸,人们各自忙碌,但还是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一个高大男子,他高壮如牛,虎背熊腰,古铜色皮肤落了一身鲜血,就像是刚刚从屠宰场逃出来的牲畜,死里逃生的表情,脸色阴沉无比。
嘴念着“弄死”和一些不干不净的词汇,教人脊背发凉。
...........
同福楼前。
白玉额带的青年摇着扇子,弯成月牙的一双眼睛狡黠如狐狸,“多谢仙子!”
莫让缓步走到青年面前,“想拿我做人情?”
他声音低沉,不像是女性的柔美,浑身阴寒地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权元青的脸色瞬间变白,面露不适。
“陨星山庄的人行走江湖,已经变成了你这样,全动嘴皮子,耍小聪明不成?”莫让讽刺道,“还有,别让我再听见仙子二字,否则,下场当如周梁。”
“前辈何必多想,在下只是想同前辈结缘罢了。”
权元青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没有强笑出来,他没想到此人直接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连逢场作戏的面子也不给他,还拉着陨星山庄一起骂了,却又不像是情商低劣,言语间无不体现出厌倦之意,像是不屑。
但是对于权元青来说,实在是心气太高了,清高地让人生厌。
浑身都是扎手的玻璃碴子,让自己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呵。”
莫让无意同他继续纠缠,就当下午的这出打斗是日行一善,迈开长腿朝着自己订了房间的客栈而去。
在他身后,白玉额带的青年皱着眉,和身旁面相略显憨厚的年轻人低声几句,转身也回了同福楼。
...........
西城。
柳韵亦步亦趋在后头跟着,等走了一段时间后才开口道:“陨星山庄的实力不输风清月白庄,你又何必得罪他们呢........”
她侧头看着对方被白纱模糊的侧脸,黑亮的眼睛闪着点碎的星光。
莫让大步朝前,两人此时走在柳堤之,细长的柳条随风摆动,虽然已经不像是春末那般浓绿重彩,但依旧柔美可人。
柳堤人少,安静。
莫让走在柳韵左边,侧身就是一条由北向南的河,到了这个时候,秋凉快要来了,微风吹着,若是未曾习武的人受着,会觉得有些凉。
但是他只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常人”的范畴。
他的骨头,他的原身。
比带着生机的秋凉,还要冷百倍。
只有阴风呼啸,或者是血海凝冰,才是他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