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问一答,犹如高手过招,可杨有福深知,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等到了客栈,程六儿继续去街上进行他的揽客大业。而是杨有福在和张有财、齐锦义等人打声招呼之后,独坐一室,也开始思虑他的前程。
是不闻不问,还是弄清底细?杨有福还在犹豫,所谓动一发而牵全身,正是如此。
杨有福为难了。
程六儿的话语犹在耳旁,是啊,前路在何方?
虽然空明真人说了,这是自己的机缘。可杨有福不愿意就这么糊里糊涂,上一世做了一回糊涂虫,这一世他不想再这么糊涂下去。
再次出门的杨有福一身轻松,跳上一辆马车,朝着白府走去。
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龙潭虎穴,有能如何?我有一剑,足矣!
等到走进白府,已是黄昏,白府里的富丽堂皇、庄重肃穆全与杨有福没一丝干系。
直到站在一座院前,看着满脸陪笑的白玉鸣迎上前来。
杨有福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张笑脸。
“白哥,二弟又来麻烦你了。”
这一句话并不复杂,却被杨有福在来的路上练了无数遍。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沉住气。
“二弟,快请,我正说起你呢,想你就来了。吴二还不去准备酒菜,怎么也得和二弟好好喝几盅。”
白玉鸣的黑眼圈还没消散,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两道浓墨。
“白哥,今个酒就不喝了,我想和你说说话。”
杨有福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白玉鸣一怔,随及又陪着笑脸。
“那怎么行,二弟这几日因为我的事劳碌,怎能没有酒?吴二,你死哪去了,还不弄快些。”
他眼神有一丝慌乱,随即抽出折扇轻轻摇着。
“白哥,今个真的不能喝了!”
“真不喝吗?”
“嗯。”
“那好吧!唉!”
白玉鸣常常叹息一声,眉头轻轻跳了一下。
“我总想着,咱兄弟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可,可,这才走了多远啊!”
他抹了一把眼角,竟然洒泪了。
“”
杨有福不言不语,扬头看天,他在等。
有时候等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个杨有福深信不疑。
上一世,妹妹在街对面等他。
这一世,父母在天上等他。
如今,到了自己该等的时刻,杨有福不愿放弃。
“二弟,哥哥我对不住你啊!”
白玉鸣高高大大的身体一下子仆倒在地,就连手里的扇子也被他扔了。
“”
“我,我,唉!有些事我不能说,可那日认你做兄弟,我真没存一丝私心,否则天打雷劈。”
“”
“二弟,你能说句话吗?一句也好,要不打我、骂我,我也认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的不是。”
“”
“二弟,你真的要割袍断义吗?兄弟虽说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平心而论,绝无一份龌鹾,你能原谅我吗?”
“”
“看来,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咱兄弟一场,真要这么短命了,也好,也好!”
白玉鸣猛然直起腰身,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一下子插在了左臂上。献血染红了他那身洁白的的衣裳,如同白纸上盛开着一朵鲜艳的杜鹃。
“这一刀,是做哥哥的还给你的。”白玉鸣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着牙,吸着冷气。
“二弟,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做你的白哥。”
杨有福盯着那散开的一团艳红,眼神有些模糊。这些年,自己的心太冷了,血变凉了,为何没有一丝难过,反而觉得痛快?
他抬头望了望天幕,黑夜如同一块无边的幕布缓缓的笼罩苍穹,那皎月却总是慢了几分,也许是白天里阳光的影子太过逼人。
杨有福想着,嘴角露出一抹难言的笑意。
“你是认真的了?”
“还是说,你又在唱戏?”
“哦,对了,我很笨的,所以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他不说则已,一说,接连就是三句。
白玉鸣嘴角猛地抽了抽,还是有些疼,这会儿刺骨的疼痛让他的脸色更白了了些。
“嗯,不是,我蠢!”他结结巴巴,几个字就回答了杨有福的问题,然后人依旧在抽搐着,却又咬牙坚持想要等待最后的答案。
“很好,很好,我不如你,我只是奇怪,你又知道多少?”
杨有福伸舌在唇上舔了一下,嘴太干,空气里的血腥味太浓,总是忍不住。同样忍不住的还有背上的半刃剑,这会儿发出压抑的噌噌音。
“我虽不能说出来,但我保证,这对你绝对是一件好事!”
白玉鸣使劲咬了咬牙,额头冒出一阵冷汗。
“哦,都说是好事,可又有谁能给我说一声,是你,还是他?”
杨有福突然指了指不远处惊慌失措的吴二。
那吴二早就被眼前的事,吓得六神无主,他自然是知道杨有福的厉害。如今见杨有福望他,仓皇间竟然匍倒在地,慌乱的摆着手,就差那一声救命了。
白玉鸣紧抿着的嘴唇咬的太紧,有一抹血丝从嘴角溢出,他叹息着摇摇头。
“我不能说,二弟,你莫怪我啊!”
那一瞬,杨有福真的有点难过,这天下果真不是戏文里讲的那样啊!善恶良丑全是挂在脸上的,那些说在嘴边的话,真的是让人无法分清。
也许,这才是真正确的江湖。
他不想再看,更不想再听了。
“唉!”
一声叹息。
“唉!”
又是一声叹息。
杨有福转过身,直直的朝院外走去,他知道今日他杨有福少了一个兄弟啊!可有有谁能知道他的悲伤。
杨有福并非怕死,他总觉得自己无所畏惧,可今日他怕了,他也不知道他怕的是什么。
当杨有福最后一只脚就要迈出门槛之时,半坐着的白玉鸣突然突然站了起来。
“二弟,就让我最后叫你一声吧。那一日之后,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我白玉鸣的二弟,你逃不掉,逃不掉的!”
他突然间咆哮起来,目呲欲裂,就连左臂上的血花也开的更艳了。
杨有福身体微微一怔,脚步慢了一丝。
“你以为,你走了,我们就不再是兄弟了吗?哪怕有一天你当众割袍,你,你还是我的兄弟。我的,我白玉鸣的兄弟。”
他突然间嚎啕大哭起来,就像一个女人那样撒着泼。
“不是那个白家的二公子,也不是京城的四少,而是白玉鸣这个傻子的兄弟!
你啊!你一定得记好了。”
他吸溜着这鼻涕,就像杨有福幼年吐气吹泡泡的样子。
杨有福身体猛的一震,然后有一丝酸楚从眼角划过。他摸了摸鼻子,想吸未吸。身体终于划过那半掩的大门,消失在暮色了。
白玉鸣吸溜一声,猛地脱口大骂。
“杨有福,你就是个王蛋,呜呜,王蛋”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