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有福来之前,并非没想过,可想是一回事,开口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他哑然了。
是啊,迎什么亲?连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这是救人的做派吗?这是君子之为吗?分明是,趁你病,要你命。要么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你这是救人?分明是想做贱人?
太,太,太不要脸了。
……
杨有福脸红到了脖根,下颏抵着胸膛,吞吞吐吐。
“韩,韩爷,能,能进去说么?”
“不……能!”韩爷耿着脖子像变了一个人。
杨有福偷偷瞥了一眼,门对面的那一群不嫌事大的家伙还在叨叨。
他狠了狠心。
在心里嘀咕着,‘就一次,一次!’他又暗骂一句,毕竟这么不要脸的事,今个要弄头一份了。
他一咬牙,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递了过去。
“嗯,现在能进去了么?”
不等齐爷做答,趁着他抬手的间隙,杨有福一低头溜了进去。然后,一溜烟跑到门板背后,捂着脑袋,脸颊像着火般烫手。
期待,焦急,无奈、煎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是杨有福第一次以一个男人的姿态等待判词。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齐爷“昂……?”了一声。
然后,他快速的探头朝街面看了看,急匆匆关大门,插好门拴,朝着杨有福屁股踢了一脚。
“滚那儿。嗯,敢跑个试试?”
杨有福捂着脸,听着齐爷匆匆远去的脚步,心沉到了脚底。
火毒的阳光蒸腾着大地,可杨有福只觉的如坠冰窟。
他抬脚踢了下地的碎石头,竟然一空,跌倒在地,眼前正好迎着照壁的那副画。
那个松下的老者很讨厌,咧嘴笑着,就连那童子也笑嘻嘻的在叫着。
“羞羞羞,把脸扣……”
然后就是那副对子,旭日映千树少年诵古今。
每一个字里那特殊的一笔,此刻都似活了一般,化成一个个小人,做着手势,开口讽刺。
十个人十个姿态,十个人十句俚语。
突然间,杨有福脑中轰鸣大做。刹那间,世界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十个姿态各异的小人全都开了唱腔。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日日思君不见君,只愿君心似我心。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似乎这就是君子所为,
杨有福忽而就笑了。
他看到了一柄剑,一柄君子手中的剑。
那十个小人在念完诗句的一刹那,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持一剑,一招一式间念念有词。
“无情剑式、求凰剑式、思君剑式、绝情剑式、不知剑式,此乃君子剑法。”
似乎每一剑都相差无几,似乎每一剑又完全不同。貌似一招一式平淡无奇,仔细观一招一式又出神入化。
错愕间,杨有福恍然大悟,只因这君子剑法与自己所练的杀鸡剑法有曲艺同工之妙。
不知不觉间,杨有福拔出长剑,照猫画虎练了起来。直到那人影消散,面前只余一照壁,他还沉浸在方才那奇妙的境遇中。
……
突然杨有福觉得脑门一痛,翻手刚要出剑,却看到韩语一脸怒色的站在旁边。
于是他默默的收剑,讪讪的挤出一个笑脸。
“练剑,练剑,我看你就是贱!走!”
韩爷一个健步前,不由分说的抓住杨有福的胳膊,拖着他朝前走去。
“等下给我学老实点,若要让老爷子生气,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唉,你这个娃子啊……”
杨有福不敢声张,毕竟今个输理。这时候,他方才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嘿嘿,给爷等着。
远处某个无精打采的少爷,突然觉得耳朵一烧,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还在叽咕,莫非小兄弟在感恩自己!唉!
……
等到杨有福站在云老先生面前时,才觉得如临薄冰、如坠深渊这几个字的分量。
因为眼前那熟悉的老人手里捏着的是一座山,眼中扫过的是一团火。照亮每一丝阴暗,碾碎每一寸遮掩。
那一刻,杨有福只觉得自己如同啼哭的婴孩,赤luoluo,无所依,无所藏。
他慌了神,捏着袍角,抿着嘴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着家长的处罚。
“嗯,福娃子来了,坐!”
云老先生恍惚间,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椅子,可杨有福那里敢坐。
他回头一看,却不知韩爷去了哪里。
“坐啊,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云老先生说着话,坐在正堂一侧的椅子,顺手把那张薄纸放在案前。
“你咋不坐呢?来,坐下说。爷爷今个和你说说话,莫怕,莫怕。”
他越是这么说,杨有福越是心惊,屁股掸了少半边,椅子似乎有无数颗钉子。
“呵呵,还真像啊!我就说,那日觉得怪眼熟的。”
云老先生莫名其妙的一话,把杨有福坐着的屁股刺的生疼。他急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
“嗯,嗯,这个,这……,哎,不是,不是我啦!”语无伦次就是这么回事,杨有福也不知自己的嘴为何不听自己的指挥。
“呵,不急,不急,慢慢来!”老先生微微一笑,室内顿时亮了。
“说啊,我听着哩……”先生又一笑。
“这个,那个,嗯就那个,那个写着的娃儿,真,真不是我?”杨有福长舒一口气,总算说对了半句,很是舒坦。
“你到底说的是那个?”老先生眉头轻皱,在杨有福脸扫了一眼,又看看了那张薄纸。
“就那个杨有福,真的不是我。我,我们只是名字一样。”杨有福豁出去了,指了指那张薄纸。
“那你来作甚?”老先生眉头紧锁。
“我,我来,来救人!”
杨有福看着脚尖,脸一红,果真和自己料想的一样啊!
“救人?救谁?”
“就,就那个谁!”杨有福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自然不敢说救云老先生,至于云冉,需要他救才怪!
“唉!你这个娃儿,救人可是大事,耽误不得。来,给爷爷说说,这京城,爷爷还是能给你说句话的!”
云老先生起身,走到杨有福身边,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