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渡口升起的第一道烟火,如同一个讯号,接连不断的烟火生腾,在夜空中炸开,如同一个人的足迹,一步步走进皇城。
刹那间,皇城里灯火辉煌,御书房三希堂里传来威严的人声。
“可带剑和人通知云府!去!”
少倾,皇城门洞下走出三个人影,因为甚急,出门就分道扬镳。
城北的白虎卫,城南的镇武司响起嘹亮的号角。
一队队精锐兵卒,横戈勒马,于卫营门外分道扬镳,似乎一切早有安排。
不久之后,武隆城响起了宵禁声,喧嚣的西市冷清下来,就连那翠柳巷也失了光彩。
好多人从睡梦中惊醒,惶惶不安,毕竟武隆城内好多年都不曾来过这么多兵了。
柳亭镇与百尺崖的官道上有一光头胖道士背琴前行,夜色深沉,看不清面目,只是其步履匆匆,显然很是着急。
云府后院的小门裂开一条缝,一黑衣人从门缝里里挤出,直直朝北而去。
一切全都在夜色里,悄无声息,可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把这些人拢在一起。
……
百尺崖下,白浪之上,脚踩一根铁索的杨有福额头全是汗滴。北岸已落下三轮箭雨,南岸已射来十余支冷箭。
不大功夫,身上又多了几条血痕,有一箭擦着肩头,有一箭贴着面颊。
他不知道自己扫落了多少支箭,只觉得脚下的铁索摇摇欲坠,匆忙间,也不知被手里的剑气扫过多少次。
人站在铁索上无法闪避,所有的箭矢只能凭着勇气去接,去挡。
弦声又起,北岸又是一轮箭雨,杨有福手中长剑青光又盛,化作一面剑盾。
突然身后传来三道破空声,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回剑。匆忙间,人缩成一团,双脚猛的一蹬,人腾空而起。
身体刚刚在空中展开,南岸飞驰而来的三箭一到近旁。这三箭分外刁钻,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直冲着上腾的头颈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杨有福左手抽出弓弦,猛的朝下一挥。那硬弓一侧挂着的弦顺势缠在铁索之上。
他左手一拉硬弓,本来上升的冲势戛然而止整个人反而借助一拉之力,朝下而去。
一升一落间,人借着弓弦,绕着铁索荡了大半个圆,险之又险的躲过夺命三箭。
在踩上铁索时,杨有福惊出一声冷汗。他想也不想,手中剑突然朝身后的铁索斩去。
……
此时,白沙渡已成了死地。
吕公公人在江心大船之上,面露惧色,就在刚才,两魔女一首琴曲,船上人死绝。此刻再无一人摆舟,大船顺流之下。
此处江面宽达百丈,江水浩渺,人难登船。可两女似有不甘,竟然登上一叶孤舟,顺流而来。
白沙渡远处声起一团团亮光,亮光之下是一队队整齐军伍,粗略估计不下三千。
突然军阵远处一阵骚乱,似有人穿阵而来,雪白的剑在军阵里左右冲杀,分外耀眼。
那冲阵之人似乎发现两船离去,突然间,剑光大盛,三尺青锋化作两丈青光,在军阵里扫东扫西,腾起一团团人影和血舞。
可惜时不待人,就这么一会功夫,两船顺流之下,在白浪了变成了两个不打的黑点。
此时三千兵马堪堪稳住阵脚,可剑光威猛,剑势骇人。兵马还未及再次列队,却已被剑光扫的七零八落。
眼看那人就要冲出重围,突然军阵里亮起两道红芒,一为刀,一为矛,直冲剑光而去。
这一下,一剑一刀一矛纠缠在一起,刹那间飞沙走石,呼呼风声如虎啸般骇人。
可究竟那剑光长盛不衰,数十个回合之后,刀折矛断,剑光分开军阵直冲渡口而去。
又是几个起落间那持剑之人已踩着小舟,朝东追去。
此时,三千兵马所剩无几,惶惶间竟有悲悯身传出。多少年来,白沙渡再无战事,可谁能想到今夜会命丧此处。
……
杨有福那一剑,斩断了铁索,震断了敷剑的碎布,原本让麻木僵硬的手指,竟然没能握住半刃剑。
在铁索下坠的一瞬间,那剑斜射着穿透浪涛和迷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有福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人已随着铁索下坠之势,落入涌浪之中,甚至连一个水花也不曾溅起。
就在这一刹那,南岸想起一阵熟悉的琴声,随琴声而起的是亮若白昼的强光,和无尽的嘶嚎。
昊阳升,日月落,天地一片白。可惜如此的亮光,却看不到那坠江少年的影子。
空明真人叹了口气,他还是来的迟了,看来,这欠下的情,还不上了。
他轻轻招了招手,一剑由水雾里缓缓飘来。还是那把剑,可不知为何,空明真人总觉得这剑轻了好多。
他收起剑和琴,朝东望了望,又哀叹一声,是该去找找某个老不死的东西了。
……
空明真人这一声叹息,远在几十里地澜沧江畔的齐爷心中突然一阵悸动。
他朝西望了望,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那本来就是那孩子该走的路,他也不过是一个看客。
可这莫名的悸动,终归让他难安。
要是真死了……
他戚然晃晃脑袋,呸了一口。那种人怎会死呢?除非,除非老银是个瞎子。
可这些年,老银眼亮心明,那里有瞎子的样子。
想到这人,他起身提着一个人的肩膀,没好气的说道:“走,你不是小霸王么,怎么?怕了?”
被他提在手里的人正是白玉鸣,今个傍晚,白玉鸣跟着齐爷出城来到白沙渡下游一里地的小山头等着。
其实,那时候,白玉鸣心中还有点小兴奋,毕竟有齐爷这老家伙在,想必杨有福那小子死不了。
到时候,自己在这么蹦出去,弄不好,前面的不快不就一笔勾销了么。
可他想得很美,齐爷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巴掌。他只能傻坐在这儿,看着那些人来来去去,看着那些人生生死死,而他只是一个看客。
最重要的是,杨有福从头至尾也不曾露脸,他所有的盘算全都落了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齐爷的唠叨,然后被他想一只死狗般推来摆去。
刚刚看过两女杀人,再看黑衣人杀兵,他其实很害怕。毕竟看着人如割麦子般倒下,闻着江风带来的血腥,那种身临其境的震撼是任何语言也无法描述的。
原本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以至于到现在脚还是软的。
白玉鸣今日才知道自己是如此渺小,甚至不如那倒下的一颗麦子,更不用说那位少年郎了。
可究竟是过命的兄弟,他拼劲全身的力气站稳脚跟,牙关哆嗦着吼道:“我,我不走,那小子没来,即便是死,我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