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坪山中，松柏覆盖一层厚厚的积雪。

悟恨喘着粗气连连摆手：“不行，跑不动了！”

白玲儿眉眼带笑：“和尚，你老跑什么？”

悟恨咽着吐沫：“那你老追我做什么？”

“你跑，我当然要追了”玲儿眨着一汪水眸。

悟恨气息顺了不少，皱眉道：“你追，我当然要跑了！”

“我又没害你，你怕我吃了你不成？”

“还是……怕我跟着你，忍不住动凡心？”

“和尚，我好看吗？”

玲儿笑靥如花，摆弄鬓角青丝，眼中闪过一丝皎洁。

悟恨闻言，眉头皱的更深，双手合十送了一声佛号：“玲儿姑娘，我是个出家人，请自重，人妖有别，你若再无理取闹，休怪……休怪贫僧不客气！”

玲儿见他认真模样，心里更是得意，咯咯笑道：“不客气？小悟恨，你打算对人家怎么不客气呀？”

“玲儿说了，你想对我做什么，人家都不会拒绝，倘若你真的有什么念头，尽管告诉我，人家成全你便是”

她贝齿轻咬樱唇，望着悟恨，眼神迷离，柔情无限。

媚术本就是狐妖与生俱来的天赋，举手投足间，便不着痕迹施展。

尽管悟恨知道她故意而为，可心神还是不由一颤。

当下连忙默念一声：“罪过”

他不再多说，手上结金刚印，低喝一声：“大光明咒！”

一股庄严气息油然升起，悟恨浑身金光笼罩。

“玲儿姑娘，莫要再纠缠，否则贫僧只好得罪了！”

玲儿一仰头，噘嘴哼道：“和尚，你讲不讲道理？我一没作恶，二没害人，再说，这路也不是给你一人走的，你凭什么威胁我，我就不走，有本事你打我！”

悟恨闻言，哭笑不得，此时却成了自己不讲道理，但知她是胡搅蛮缠，皱眉道：“既然你冥顽不灵，那贫僧就只好教训教训你了！”

“反正我是跟定你了，再说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要真打算杀我，就动手吧！我白玲儿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罢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索性一闭，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悟恨无奈摇头，结印的手，毫不犹豫挥出，一道万字金光佛印飞速袭向白玲儿。

他这一招仅用了三成真气，意在威慑，却不足以致命，以白玲儿的修为，想要躲过去，称得上是游刃有余。

但见金光佛印转眼即到。

“砰”一声闷响，就听一声娇呼传来。

少女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俏脸顿时有些发白，唇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悟恨大惊，赶紧上前，想要伸手扶起她，却有顾忌男女有别，踌躇间皱眉问道：“你能躲过去，为什么不躲？”

白玲儿委屈道：“我都说了，就算你要杀我，我也不会皱眉头，但是想不到……你真忍心对我动手！”

说着，眼眶一红，晶莹泪水瞬间滚落。

她心中越想越委屈，从隐隐抽泣，慢慢变成了嚎啕大哭，声音一里外都能听得真切。

她哭声一起，悟恨就慌了神。

此情此景，他一个和尚，该怎么做，还真是个难题。

悟恨手足无措，在原地急的团团转，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他憋得脸色通红，磕磕巴巴道：“别、别哭！是我错了！”

白玲儿抽抽搭搭，红着眼圈，哽咽道：“错了？那你说说，错哪了？”

悟恨一怔，想了半天，硬着头皮道：“哪都错了！都是我不好，玲儿姑娘，你别哭了！”

白玲儿一抹眼泪，眨着水汪汪大眼睛哼道：“没诚意，你都不知道你错哪了，就说自己错了，分明是敷衍我”

悟恨眉角一阵跳动，头皮发麻，心脏抽搐。

这个深奥的问题，直到多年以后，还会偶尔让他困扰，因为他始终想不通，自己究竟错哪了。

不过眼下，还是支吾半天，小心翼翼道：“贫僧……贫僧错在不该下手这么重，你的伤……怎么样？”

白玲儿一嘟嘴：“木头和尚，对我这样一个纯真无知的小妖精下狠手，我很痛，全身都痛，现在一点力气没有”

悟恨皱眉思索道：“玲儿姑娘至少小天期修为，贫僧只用了三成真气，按理说，不应该……”

白玲儿打断道：“和尚，你是想赖账不成，难道我自己走着走着摔成了这样？总之，痛！就是很痛！”

悟恨想了想点头道：“先是宁公子，后来是太虚剑派的弟子，难道是因为接连受伤，损了经脉，还未痊愈？这才难捱我这一击”

白玲儿一脸认真，点点头：“可不么，就是这样”

“人家满心都是想着保护你，照顾你，你却对我下这么重的手，好心当成驴肝肺！”

听她说完，悟恨脸上一红，心里却微微感动。

却见白玲儿伸出一只手。

悟恨诧异道：“玲儿姑娘？”

玲儿白了他一眼：“我伤这么重，起不来，天寒地冻，你就让我坐在雪地里么”

悟恨脸色异常难看：“玲儿姑娘，贫僧不可能伤到你的腿脚……”

话说一半，白玲儿小嘴一瘪，胸脯开始剧烈起伏，接着眼圈一红，眼看哭嚎的节奏正在酝酿。

悟恨见状，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一咬牙，抓住她纤软无骨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玲儿起身，感受他大手传来的温度，嘴角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悟恨慌慌张张就要松手，身旁娇躯却是一个趔趄，险些再次跌倒。

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玲儿的柳腰，入手柔软，没有半点赘肉。

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是僧，但也是人。

悟恨心中怦然一动，脸色更加涨红，强自镇定问道：“玲儿姑娘，你怎么样？”

说话间，真气缓缓渡入玲儿身体，探查一圈，发现她除了上身经脉气血稍微被震伤，其他一切完好如初，并无大碍。

悟恨顿时明白，她是在故意戏耍自己，气道：“玲儿姑娘，你分明没有大碍，为何故意刁难我一个如此老实的出家人”

玲儿缓缓抬头，眼眶含泪，可怜巴巴的看着悟恨道：“我什么时候刁难你了？人家平白无故被你打伤，你还这样凶我，算了，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你走吧，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说着，轻轻将他推开，豆大的泪水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撇过头，凄惨哽咽道：“我一个如此弱小无助的妖精，奔波流离，在这荒山野岭被一个和尚打伤，连走路都吃力，若是被其他大妖遇到……哎，我的命好苦”

“人家不过就是想伤愈之前，能够让自己保全性命，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仙道中人身负修为，难道不应该保护弱小么，算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若是出了意外，便是因为悟恨所致。

悟恨脸色由红转绿，听她悲悲戚戚，一副我见犹怜，终于长叹一声。

“前面有个村子，贫僧去化缘，顺便找个人家，替你煎几副调理的草的药”

“先说好，伤愈之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玲儿眨着眼睛，强忍着笑意，依旧装出委屈道：“这样，会不会太为难小师父？”

悟恨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忍住。

只是补充道：“路上不可以乱来，以免吓到别人，更不可以作恶，不然，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

玲儿闻言，抿着嘴，乖巧点头：“玲儿保证”

“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凶我，人家好害怕呢”

悟恨没有回答，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玲儿灿烂一笑，嘟囔道：“既然知道了你的弱点，从今以后，你就休想再甩掉我”

说着指尖气息流转，轻轻一挥，嘴角血迹消失。

原来，这一切，也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村口界碑上，刻着北山村三个字。

打眼一看，至少两百多户，规模不算小。

村子正中间，一处空地上，搭建了一座祭台。

临近傍晚，村子里空无一人，家家门户紧闭。

而祭台上，两个三四岁左右的幼童，用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以抗严寒。

两个娃娃一脸天真，望着自己家的大门。

“二虎，我想回家”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奶声奶气道。

二虎挠了挠胖乎乎的脸蛋道：“娘亲说天黑，接咱们回去，有糖糕吃，月月，你想不想吃糖糕？”

月月眼神闪烁光芒，舔了舔嘴唇：“想吃”

二虎点点头：“我也想吃”

“月月，你冷不冷？”

小女孩摇了摇头：“我不冷，二虎，你为啥每次总是带我吃好吃的呢？”

二虎认真道：“因为喜欢你呀，娘说了，喜欢谁，就把最好的跟他一起分享，你喜欢我不？”

月月点点头：“是不是我喜欢你，以后就能一直吃到好吃的了？”

二虎摇头道：“那你还得嫁给我才成，当我媳妇，我才能一直给你好吃的，这也是娘告诉我的”

“好，那我嫁给你，以后你带我一起吃好吃的”

二虎一点头道：“成，晚上糖糕做好了，我给你送去，过几天爹要进城，还给我买桂花蜜，我也给你拿去”

月月高兴拍手，在二虎脸上亲了一下：“二虎你真好，我一定要嫁给你”

二虎却一脸嫌弃，抹了一下胖乎乎的脸：“你亲我干嘛？”

“我娘喜欢我爹，所以老是亲我爹，月月也喜欢二虎”

二虎大眼睛转了转，凑着小脸过去，在月月的脸上也亲了一下。

此时，村子里两户人家，四双眼睛看着祭台上的娃娃。

或失声哽咽，或唉声叹气，一个妇人抑制不住，就要夺门出去，却被他家汉子拉住。

“你疯了！”

妇人凄惨哀求：“他爹，二虎也是你的骨肉，我求求你，救救咱们孩子吧”

汉子狠狠一跺脚，重重叹息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村子里的人怎么办？就算救回来，咱们也都得死！”

“儿啊，爹对不起你，明天爹在山上给你建个衣冠冢，去城里把你爱吃的，都给你买回来，原谅爹和娘亲吧”

妇人心如刀绞，一头扎进汉子怀中，无助的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此时。

不知何时从外面走进村子两个人。

粗略看去，是一个寒酸俊俏的和尚，还有一个貌美年轻的少女。

“和尚，看来，你又有的忙了”

悟恨盯着祭台，凝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