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自然有空的好处。人能离开村子,可是土地只能永远留在原地,永远是那些愿意在土地上挥洒汗水的人的舞台。”想到这里,柳文新心里激动不已,看着眼前在寒风中瑟缩的麦苗,脑海里已想象出了麦浪连天的丰收景象。
这是农闲时节,就算勤劳惯了的大伯柳世存也无事可做。柳文新陪着大伯在田间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目之所及,有零零散散的小块土地里长满了褐色的枯草,显然已被抛荒。
柳世存注意到侄子在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些抛荒的小块地,提醒他说:“那些都是没人种的地!真是作孽,胡乱种下也行啊!”
在思政课上学到的新农村建设,在柳家胡同看不到一点影子。这里,好像是被遗忘的角落!
“大伯,咱们村为啥叫柳家胡同,不叫柳家村?”
柳世存听了侄子的问题之后笑了,“这个,我小时候也问过你爷爷,你爷爷总说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问题!”
“那你现在也打算这么回答我?”
柳世存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后来我明白了,叫柳家胡同,是因为村子太小。你想呀,一个村子得有几条胡同呀?咱们村子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一条胡同。这个名字正好能说明咱们村子小!”
听了大伯的解释,柳文新觉得心里豁然开朗。柳家胡同确实足够小,这样小的村子的人口却以这么快的速度流失,要是有一天,这个生他养他的村子消失了,可怎么办呀?性格敏感的柳文新总爱这样“杞人忧天”。
决不能让这种臆想成为现实!柳文新暗暗下了决心。“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他在心里大声背诵***的诗词来激励自己,顿觉豪情万丈!
站在地头上,柳文新极目远眺。远远地,在东北方向上,有两个低矮的小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柳文新指着那黑点似的小屋问道:“大伯,那两间小屋是干啥用的?我暑假在家的时候还没有呢!”
“嗯?你说那两个?那是咱村柳文光的养鸡场。你们俩小时候不是经常在一块玩?”
“他不是去当兵了?咋回来了?”
柳世存皱起了眉头,“别提啦!他哪里去当兵了!他爸他妈还有他舅舅都想让他去当兵,他却没去!到最后,一跑了之!”
自从上了大学,柳文新和柳文光的联系就少了。要不是大伯提起柳文光,柳文新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联系他了。
“那他后来去哪了?”柳文新接着问大伯。
“这个谁知道?他爸妈的嘴严得很,从不向外人提起。”柳世存抬头看看天,“在地里也没啥事,该回去啦!”
柳文新跟在大伯后面往回走,这时的季节到底是深秋还是初冬,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只是觉得冷风从衣领、从袖口、从裤腿钻进来。柳文新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又缩,和大伯一前一后地走着,在冷风中沉默着。
“明儿你要是没事儿,就去县医院看看柳文光去吧。”柳世存打破了沉默。
“去医院?”柳文新感到错愕。
“就是去医院!柳文光住院啦!你俩还是发小呢,两家还是一个胡同里的邻居,按理说得去看看他。”
“他得了什么病了?咋就住院了?”柳文新觉得他还没有从刚才错愕的感觉中恢复过来。
“有人晚上到他的养鸡场里抢劫,被人打的。幸亏伤得不重,他还能坚持着从养鸡场回到村子里。要不然,结果可就难说了!”柳世存放缓了步子,等着柳文新赶上来。
俩人穿过杨树林,走上通往村子里的土路。柳文新觉得风一下子和缓了不少。
“文光咋想起来在地里建养鸡场的?”
“唉,这说起来话就长啦!”柳世存叹了一口气说。
“您就说说呗,大伯。”
“文光在外面打了几年工,可能也没挣到什么钱。这个夏天就灰溜溜地回到村子里来了。他爹为了他将来好找对象,就拿钱建养鸡场。这不,养鸡场才刚建好,还没进小鸡呢,就出了这档子事!”柳世存一边说,一边点了一支烟。
“为了给文光找对象,不得先翻盖一下自家的房子吗?”柳文新还是不能理解文光他爸为啥非得在那么远的地方修养鸡场。
“咳!这还不是相了几次亲,女孩家都嫌弃文光没有职业么!他爹急了,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柳世存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这养鸡场才是刚建好嘞。我猜,这抢劫的贼是外道来的,不了解情况。”
“文光真可怜!”柳文新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啊,可怜呐!他回村子的时候左手的小手指就没了。问他,他支支吾吾的,不愿意多讲。”说话间,一支烟就被柳世存抽得只剩下烟屁股了。
“啊!还有这事!那他以后可咋吹笛子?”在柳文新的印象中,文光可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上学的时候,一支笛子吹得很溜,全校的人都认识他。再加上他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在高中,可有很多女生爱慕他呢。
柳世存又点上了一支烟,没有去理会侄子的这个问题。天依旧阴沉沉的,北风很溜。
看到大伯沉默了,柳文新自知刚才的话说得不得体了。别人都已经住院了,而自己竟然还替他为吹笛子的事情感到惋惜,这就是不识大体了!
“依我看,你们这一辈,以后能留在柳家胡同的并不多。柳文光是极有可能留在村子里的,你去看看他,以后经常和他保持联系,等三十年之后,我们这一代人不在了,你回到村子里好歹也能有个和你相熟的人。”柳世存望向远方,微微皱着眉头说。
“大伯,您看您说到哪里去啦?您再这样说,俺就不理你了!”柳文新不敢去想象二三十年之后柳家胡同的模样。
“没有年轻人的村庄,肯定会慢慢消失的!”柳世存仰头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大伯!”
“嗯?”
“我明天去县城看文光!”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