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包？”古姐照例过来安排安全生产检查，看到小C座位旁靠墙立着一个登山包，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开口问道，“干嘛呀？”

“我的，回老家，有事儿。”张口就来属于都市环境下生人社交的基本操作，老C自然也是熟练得紧。

众人知道他随时都会离开，此时的正式告别，让气氛走向终于揭晓谜题般的轻松愉快。

“诶，他和你交接好了吗？”古姐问新来的、专职做文案工作的小刘。

“嗯，好了。”

“你去找徐处，听他安排工作。”

其余人也已经跟着风姐出去了，古姐关上门，脱下T恤，从门后的储物柜里挑出安全生产检查时穿的带肩章的浅蓝色短袖制服穿上身，一边系纽扣一边又对小C说道，“不着急走吧？那走着？”

老C忙着蹭公家的电脑，把这一阶段上传在云端的素材最后整理了一遍，听到古姐喊自己，抬眼细品视觉美味，又想到下月中旬，老友J某人会在他自己的公众号上搞一个银杏物候观察记录，类似霓虹国“樱前线”那意思，而奥园里有很多银杏，要不就再去逛一把？顺便拍一些照片。

想罢，老C笑道：“行啊。”

“我看新闻，说早上昌平那又发现了几十亩野生大麻。”

“野生个什么呀，就是一些人把种子揣在兜里到处撒。”

“你又知道了？生物学家？”

“啧，学~生物家。”

“对了，上次给我的那瓶驱蚊剂，还有没？”古姐直视小C的眼睛，戴上安全帽。

“你不是嫌不好用？”

“开始是没效果，后来呢？连蟑螂都没了，整个村儿，一只都没有。”

“逗我吧？”

二人聊着天，走到楼下停车场，调出一辆四门四座的电动巡逻车，去接2名专业检查人员，其实是抽调的专家，但近年来“专家”标签被搞得很不好听，所以就换了个称呼——专业人员，因为确实是专业的。

约定的时间是9点25，现在是9点刚过5分，古姐把车开出奥园，停在一处相对僻静的树林旁，抽出两支细烟，分给老C一支。

老C这次没有拒绝，权当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

埋头取材了一个月，连一支烟的时间都不曾放空过…年纪大了，不知不觉间开始喜欢倒数着时间过活，就像一个考生，生怕来不及写完会做的考题就被收走了试卷，他习惯于追赶未尽之事。

“呕~”

副驾车窗外猛然挂出一个人头，是肺部和胃部同时痉挛的老C在干呕，他不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文艺范儿恶心到，而是被烟味直接催吐。

“喝口水漱漱。”古姐拧开保温杯，轻拍轻抚着小C的后背，递过陈皮茶，拿走他抽了一口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当她转回过身，看到眼噙泪花、鼻尖泛红的颓萎小C，突然来了兴致。

“下次，下次有机会…”老C反应不及、满头问号，还是勉强在古姐埋过来后，装模做样地嘀咕了这么一句。

这种场面对这座城里头的成年人来说都不算个事儿。

就说老C吧，可不是什么老实人，至少在离开学校后就不再是了。

他能顺利混进各种想进的行业，靠的就是纯熟的PUA技巧，在一面HR的时候，他会滔滔不绝到让对方插不上嘴，完全控场、反向面试。

譬如有次他去应聘一家500强的销售岗，HR小姐姐还没来得及提问，就被他带偏话题、天南海北地聊，最后扯到当时的一部热播剧《京城女子图鉴》，讲得是主角京漂十年、一年换一个对象的故事，他把主角的口味变化从头梳理了一遍，逗得她笑到喘不上气。

随后，在HR小姐姐的强大助力下，他以最劣的硬性条件突破二面。

在成体系的集体工作中，个人的初始能力并不重要，只要愿意维持稳定、长久的关系，就是头猪也能被操练得飞天遁地，所以在老板面前许下忠贞不渝的山盟海誓后，他成功入职了。

当然结果还是老样子，岗前培训还没结束他就撤了，在想要了解的行业内幕到手后，该企业对他而言就没有任何剩余价值可榨取了。

渣得明明白白！

尤其有时候他还会以发放风流债的形式偿还各环节关键人物的鼎立相助，而后相忘于江湖…

为此，他还构思了一个频频因办公室恋情而离职的搞笑角色…

说回来，这种职场PUA技巧，并不是老C的独立创作，而是脱胎于历代“瓦当牛郎团”薪火相传的集体智慧结晶——打工人上人。

…

五分钟后，古姐抬起头，两颊和鼻梁间横着一道鲜红。

她漱了漱口、神情失望，揉着嘴唇若有所思，显然，她的嘴都麻了。

而老C在尴尬之余更多的是震惊，什么情况？！哥！老子！年方二十八！就这么不行了?

一点坡度渐变的征兆都没有啊！断崖式下跌啊！

这个月来的平均休息时间不超过每天五小时，身体机能跟不上了？太贪了，应该像其他被安排在管委会做事的小伙伴一样，双休日就好好双休。这下可好，超人也禁不起连轴转。

“没事儿，你们就是工作太累。一定是…”古姐发动巡逻车，安慰小C。

老C低头凝视着小C，嘴角抽抽着…

你…们…？

…

四十分钟后，老C回到办公室，其他人都没在，但自己的登山包上放着两张演唱会门票。

内场、前排、连号。

是徐处给的，老C知道每次鸟窝开演唱会前，徐处都会收到门票。

很多事情，身在其中就会身不由己，这时候，有一个能干的临时工就会很有用。

确实待自己不薄…来日再相逢吧…

老C收起票子，背上登山包，从内部通道进了奥园，他准备从供内部通行的南大门回下沉花园，再乘地铁回青旅，本可以直接在奥园内上地铁的，但就是突然冒出了“原路返回”的念头。

而就是这个念头，让他困在了南大门门口的保安亭遮阳伞下。

下雨了…

“那个样品还有没？”这种暴雨有一定概率是阵雨，老C闲不住，在微信里敲出一行字，收信方是小B。

这时，有个姑娘冲过人行道，也躲了进来。

换做平时，老C会和她搭讪闲聊，收集一些有趣的素材，但此时…他失去了那个心情…

二十分钟后，积涨的雨水漫过帆布鞋底，乌云和秋意一样越聚越重。

雨没停，发出的信息也没回应。

姑娘把手搭在额前冲了出去，她似乎叫了专车。

老C跟在她身后钻进了车里，即使二人在二十分钟的相处中没说过一句话。

他得在11点前把手机还给桃子和李子，再把饭卡给夜雨，有事儿没了就是相当难受。

这几个货估计现在应该还没起呢吧？